他不甘心,跑去邓俊漫常去的咖啡馆,手机紧紧攥在手里,指着屏幕上的照片,声音有点急:“最近见过他吗?高个子,爱喝卡布奇诺。”
店员一脸茫然,想了想,摇头:“最近没见这人啊,你说的高个子帅哥?没印象。”
路挽慌了,心跳得像擂鼓,脑子里全是邓俊漫那张哭红的脸,肿着眼眶,嘴角还硬挤出笑的样子。
那一幕太清晰了,清晰到像是刚发生在昨天,可一眨眼,人却蒸发了。
他不死心,甚至翻出好几年没联系的发小,打电话托人帮忙查,声音急到带了点抖:“帮我看看,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他跑遍北京的角落,疯狂地寻找一切可能的踪迹——
三里屯的酒吧,灯光昏暗,空气里飘着呛人的烟味,酒保擦着杯子,懒洋洋地摇头:“没见过。”
网吧里键盘噼啪作响,屏幕闪着五颜六色的游戏光,穿着连帽衫的男生低头盯着屏幕,耳机里吼着“推塔!”,没人对他的询问多看一眼。
他们约会过的公园,长椅边连草都黄了,风吹过,枯叶沙沙作响。
连邓俊漫随口提过一次的煎饼摊,他也没放过。
油烟味扑鼻,老板娘翻着煎饼,手上沾满了面糊,听见他问,抬头皱眉:“没见过啊,小伙子,你是不是找错人了?”
世界这么大,北京这么挤,可他要找的那个人,就像水汽蒸发,踪影全无。
路挽站在街头,冷风刮过,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。
他握着手机,指尖冰凉,嘴里一片苦涩。
他不信,邓俊漫会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。
最后,路挽硬着头皮去了邓俊漫爸妈住的燕郊老小区。
楼道里灯泡坏了一半,光线暗得让人喘不过气,墙皮剥落,地面坑坑洼洼,空气里飘着挥之不去的霉味。
他站在门口,深吸了一口气,抬手敲门,指尖触上门板的瞬间,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。
门没锁……虚掩着,他轻轻一推,门缓缓打开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吱呀”。
屋里空荡荡的,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,像是很久没住人了。
沙发上扔着条旧毛毯,角落皱皱巴巴的,像是被匆忙丢下,再没人碰过。
鞋柜边散着几张过期的超市促销单,上面的红色大字已经褪色,像是这座房子曾经热闹过的最后一点痕迹。
就连邓俊漫常穿的那双灰色旧拖鞋,也不见了。
路挽站在门口,手脚冰凉。
他翻遍整个屋子,柜子里只有几件皱巴巴的旧衣服,厨房水槽干得像从来没用过,冰箱里空空如也,连一个遗落的矿泉水瓶都没有。
最后,他在鞋柜的角落,找到一张皱巴巴的字条。
纸边发黄,折痕深得像被人反复揉搓过,字迹潦草,带着一股匆忙逃跑的仓促感。
【对不起,走了,别找。】
短短七个字,像刀一样扎进心脏。
他攥着字条,盯着这空荡荡的屋子看了半天,喉咙像被堵住,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他不明白——
那钱,是他攒了好几年的心血啊!
他从小文化课成绩就不算好,可他的父母偏偏是985大学的教授,身边的人个个是学霸,连自家饭桌上的话题,都是学术讨论、研究项目、国际会议……
他插不进去,听不懂,也不想听。
他小时候的那些玩伴,父母也都是精英阶层,长大后,他们自己也成了精英——
不是进了金融投行,就是体制内混成了副处,朋友圈里一条“今天又加班到凌晨”,评论区都是“年轻有为”“未来可期”。
而他呢?
全职画画,说得好听点,是艺术家,可他知道,在一些人眼里……相当于无业游民。
可他骨子里是傲气的,虽然文化课不行,但从不认输。
高中时,他就清楚自己的分数考不上重点大学,所以干脆转了美术。
一开始,确实是为了走捷径考学。可后来,他发现,画画可以发泄自己的emo。
那些被考试逼到崩溃的深夜,他不刷题,不掉眼泪,而是拿起画笔,在纸上乱涂乱抹,把所有烦躁都泼出去。
结果,越画越上头,越画越放不下,天赋和勤奋把他推着,一路考上了央美。
甚至未成年时,他就靠兼职接稿养活自己,没怎么问父母要过零花钱。
这条路,他走得不光彩,可也走得堂堂正正。
——他想,他确实不是学霸,也不是精英,可他活得自由,他靠自己。
高中时,他靠五块钱一张的Q版头像速写,在贴吧、□□空间里一点点积累人气,攒下了自己的第一桶金。
大学时,当别人躺平刷剧、呼呼大睡,他还在开着平板熬夜涂人物肖像。
宿舍熄灯后,他就躲在被窝里,屏幕的亮光映着他的侧脸,一笔一划刻在屏幕上,直到手腕酸得抬不起来,才肯停下。
毕业后,他全职接工作室商单,硬是靠熬夜和死磕,一张张稿子磨出来。
烟灰缸里堆满了掐灭的烟头,手指关节被画笔磨出硬邦邦的茧,每次落笔时都会隐隐作痛,可他还是没停过。
互联网这么卷,他能闯出来,不是靠脸,是靠真本事。
这个时代,自媒体画师遍地都是,天才一个接一个,风格日新月异,大佬前赴后继,但他硬是在这片血海里杀出了一条路。
他没卖脸,也没靠性取向卖腐吃红利,能在这个行业闯出名堂,小有名气,全靠——水平、技术。
以及:从不拖稿,稳定输出。
路挽没觉得自己有对不起谁。
……所以,邓俊漫全家怎么能说走就走,连个交代都不留?
他脑子里闪过那张熟悉的笑脸。嘴角微微上扬,眼神带着点惯有的痞气,仿佛世间万物都拈在指尖,无所谓得让人信以为真。
想起那人曾经紧紧搂着自己,下巴抵在他的肩窝,声音低低地哄着:
“挽宝,我丢下谁都不会丢下你。”
—— 可他最后,丢得最干净的就是自己。
喉咙像堵了块石头,又酸又涩,连吞咽都疼。
他坐在地板上,随手摸出烟盒,抽了一根,点火的时候指尖抖得厉害,火苗晃了两下才点着。
烟雾呛得他咳了半天,但眼泪没掉下来。
他靠着墙,腿随意摊开,烟灰掉在裤子上,他连抖都没抖一下。
原来,人绝望到某种程度,是麻木的。
连哭都没力气,眼眶干得像沙漠,心里空落落的,像是被人剜走了一块,只剩一口呛人的烟味,在嘴里打转,怎么都散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