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料张聪一口拒绝:“我也没带钱啊,微信里就几十块,要不等下了班再来,第一天你也不用出去跑。”
李桓:“……”
“尴尬”这种体验,是社会毫不留情送给李桓的见面礼,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。
但凡有攒钱的习惯,他也不至于为了几千块钱的便宜货而丢人,被老板翻白眼。
等李桓肩扛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,双手拎着大包小包,活脱脱一副民工样儿,狼狈地坐上张聪那破电摩好不容易回到职工宿舍,却迎面撞上前来查岗的上司。
“操,事儿逼来查岗了,看见他就烦。”张聪紧急刹车,又把李桓赶下去,“我先溜了。”
李桓无语,见四眼儿又当他面抬高手腕并露出那块金色劳力士,更无语了。
这鬼地方一个个的全是极品,跟草台戏班一样,不是喷唾沫星子就是碎嘴子,现在还冒出个打肿脸充胖子的。
他上前,开口解释:“经理,我是想尽快拿出上班的样子,就先去买西装了,张聪给我带的路。”
“你看看几点了?”宋春晖板着脸,指尖轻轻点触自己的表盘,“11点让你去拿电脑,现在5点半,仓库那边都快下班了,买东西需要6个多小时吗?第一天上班就学会浑水摸鱼,你还能不能干了?”
宋春晖训人时嗓门会不自觉拔高,是调来安城后被逼出来的。他洪亮的声音向四周扩散,穿透力十足,生怕小助理没听进去,也像其他业务员一样不把他当回事儿。
“听没听见我说的话!”
不知道宿舍里有没有人回来,李桓从没这么狼狈过,在家里被教训那是没办法,李云贤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爹,可眼前这个逼逼叨叨的四眼儿算什么东西?
他思忖着,要不要给对方一大嘴巴。
见小助理默不作声,刚出校园的还是单纯了些,宋春晖把握着分寸,又好言相劝:“刘总让我好好栽培你,就你这工作态度去哪个公司都干不成大事,错了就是错了别找借口。”紧接着补上一句,“这次算了,下不为例。”
严格来说李桓没有浑水摸鱼,打算买完东西就回公司,是张聪路过网吧突然想去打游戏,他没代步工具回不来,也不知道去哪里买西服,干脆多开台机放松,花小钱请“临时司机”玩了两个钟。
他花小钱的目的是深入了解业务部,张聪这人嘴碎爱听墙角,连他爸的秘书是什么品种都好奇,不可能不找医药代表八卦。
还真让李桓打听出来了,宋春晖的确是被总部踢下来的,原因是性骚扰女同事,又得罪采购部原料组的马经理,那边都不待见他。
看似升职,其实目的是逼他自己走人,没想到宋春晖脸皮实在太厚,明知道分公司这边也不待见他,就是赖着死活不走,拿鸡毛当令箭来发泄自己的怨气。
张聪游戏玩爽了,回来路上又告诉李桓,上一任经理被开除后,原本业绩最好的那个业务员能升经理,对方家里有关系也打点好了,谁知空降来个新经理。
说多了张聪便拉李桓入伙,只要联合起来不搭理事儿逼,业绩随便糊弄下,问起来就说在外面跑业务,宋春晖根本没招,不出俩月想不滚都不行。
这四眼儿已经来了一个月,没做出业绩,李桓心想再忍一个月就好了。
他压下火,依旧摆出虚心受教的姿态,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儿来:“对不起,经理。”
鉴于小助理还算老实,态度也诚恳,宋春晖没再计较,叮嘱道:“以后工作时间外出得跟我打报告,没我批准别擅自离岗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编织袋的拎绳勒胳膊,李桓再多忍一秒都怕自己动手,“我可以走了吗,经理。”
“等等,你手机号报给我存一下。”宋春晖掏出手机低头输号码,没看见小助理那阴沉的脸色,存完接着打开微信搜索好友,“一会儿通过下微信,方便沟通。”
被迫吃了个下马威,等下还要收拾屋子,李桓憋屈得想打人。
他扛着大包小包刚上楼梯,听见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,回头一看,四眼儿居然跟上来了。
没看懂什么意思,他佯装不知情地问:“经理,你也住宿舍吗?”
过两天就入冬了,天色黑得快,风也比白天大。宋春晖纯粹是被青涩的背影勾起过往,自己当年就是这样扛着大包拎着小包,一步步走出贫瘠的小山村。
那时候没人教他,什么都得靠自己摸索。
“小李,你要好好干啊。”
“……”李桓莫名其妙,脚步声仍跟在他身后。
宋春晖没养过狗腿子,但“一棒一枣”这个道理还是很清楚的,毕竟前上司马建国就一直这么对他。
花钱的枣儿他给不起,口头上的关心那是小意思。
于是在见到李桓干活有点笨手笨脚后,宋春晖立即拿出老练通达的前辈姿态,开始教小助理收拾屋子,床怎么铺,包浆的玻璃怎么擦,不时穿插点自己的工作感悟和人生大道理。
一番好意,落到小助理眼中却成了个毫无边界感又讨人嫌的碎嘴子,满口爹味发言比他那油头还让李桓恶心。
“这么大个子干点家务干不利索,会干家务是好男人的标配,知道不?”宋春晖一瞧便知李桓是个有妈宠的孩子,手机都使那么贵的多少有点爱慕虚荣。
当然他自己也爱慕虚荣,这点说不着别人。
“宿舍里有厨房,再学着做做饭,离了家只能靠自己。”
本来干活就烦躁,李桓拳头梆硬,看逼逼叨叨的“活爹”坐在他亲手擦干净的椅子上指点江山,不光想给宋春晖来几下子,恨不得把塑料桶里的脏水也全灌对方嘴里。
这傻逼四眼儿,脸真他妈大。
“经理,外面天黑了,你还不回去吗?”李桓第三次下逐客令,宋春晖要是再听不懂,他真就不客气了。
回去也是一个人,宋春晖嫌出租房冷清,一般选择在公司加班,还能省点电费。
至于为什么不着急走,一来明天要带小助理跑医院,中午只能在外面吃,不用带饭意味着晚上不用买菜。
二来借此机会和自己的小狗腿子多培养下主仆感情,免得李桓被那帮刺儿头业务员带坏,天天浑水摸鱼。
“看你把这地擦了我再走。”
“……”李桓看着快拖完的洋灰地,忍了。
天色黑透,宋春晖起身,把工作时间和明天的工作安排简单跟李桓说了下,走时想起什么回头准备问问小助理,那饱经风霜的木门“砰”地在他眼前撞上了,往他脸上落下一层呛人的灰。
总算滚蛋了,李桓坐下来点了根烟,没抽两口听见外面的交谈声,是早上那喷唾沫星子的保安。
破门隔音差,他翻出背包里的耳机戴上,然后打开音乐,边抽烟边听歌边怀疑人生:自己还是李云贤的亲儿子么?
*
翌日,安城飘起了最后一场秋雨。
淅淅沥沥的雨点子裹着寒气,风一吹,冷意直往人脸上扑。
宋春晖冒雨冲上车,哆嗦了会儿才启动,公司离他租处不远,车程十分钟左右,等到了公司他想喝口热乎的茶,结果保温杯里空的。
并且都八点了,整个业务部空空荡荡,而他的小助理也和昨天一样不见人影。
这小.逼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