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芙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,把那张画纸晾在桌子上,往暖阁走过来,看见祥嫔拿着一瓶走出来,塞在她手里:“瞧你都忘了盖上,弄得姐姐屋里都是花香味儿了。”
珍贵人忍不住贫嘴:“那更好了,省的姐姐还要等,今晚就能闻着山茶花的味道就寝了,也许还能梦到咱们在园子里的时候呢!”
三个人嬉笑着散了,临近年关,祥嫔心情也好了一些,翊坤宫的人不像往日那样提心吊胆的,才有闲心说说话儿。
夏蕊问玉露:“前些日子你说有事求主子,眼下主子没什么事,可要我替你找个机会说了?”
玉露似乎忘了这事儿似的,夏蕊一说她才想起来,呆了一瞬,她才说:“多谢姐姐,我已经不用了,也不是什么要紧事,劳烦姐姐记挂着。”
大家心里都装着些事儿。
御花园的虎刺梅又开了一遍,紫禁城落雪了,明月从琉璃金顶上飞过,日子却过得并不快。
皇后一只手倚着炕几,身着一件品月色缎平金绣万字地三蓝八团云龙纹棉氅衣,眉如翠羽,脸颊旁垂着两颗莹白如玉的东珠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。
恬嫔坐在一张紫檀雕花长案之后,案上端放着一把长琴,恬嫔素手纤纤拨弄琴弦,谈的是一曲《醉渔唱晚》。
一曲罢,恬嫔神采飞扬,往常傲气不见,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发挥很是满意。
皇后忍不住拍手赞道:“好,任他花天锦地、软红香土,我自萧然尘外、渔歌唱晚,这样超然自逸的琴曲,宫中唯有你一人奏得出。”
恬嫔淡然一笑,很是受用:“只是如今腊月里,听这样的曲子未免太萧瑟了,等明年到了圆明园,我在湖边谈给你听,若恰好是个红霞漫天的夕阳,在池中泛舟,这样的日子,真是神仙也难得!”
皇后宠溺地摇摇头:“我可没有你这样风流意趣,果然诗中说得不错,江南多出才女,你有才情,钟粹宫全妃也是如此,就连珍贵人,也会作画,难道真的是江南的风水与京城不同?”
“我哪有什么才情,只会抚琴奏曲,家里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,若说才情,谁比得上全妹妹出口成章,那些书总归我是看不进去。”恬嫔撇撇嘴,满不在意地走过来坐在另一边,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。
皇后习惯了她这副模样,并不放在心上,只是话里有些好奇:“听说那儿还盛行办诗社,大家一块儿作诗,全妃在扬州长大,想必也办过诗社了?”
“全妹妹不过在扬州呆到六岁就回京城了,她若是再长几年,想必有这个机会,她是个周全的,平日里也不见她卖弄什么,只见过她的字,倒是写的极好,娘娘若是有心切磋,我哪日过来给你带几张字好了?”
皇后醉心书法,闻听全妃的字好,便来了兴趣,二人正说话,忽然秋平姑姑打帘子进来急急蹲了一个万福:“主子不好了,钟粹宫差人来报,说是坏事了!”
“怎么回事?”皇后心霎时揪起来,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:“快说!”
“钟粹宫差了太监来报,说是全主子小产了!”
皇后心中暗道不好,忙问:“皇上可知道了吗,请了太医不曾?”
“那小太监说只来通传皇后娘娘,皇上还不知道,太医已经在钟粹宫会诊了,只是……只是去的时候,全妃已经落胎了。”
皇后驾临钟粹宫的时候,台阶下站了四五个战战兢兢的太医,见她来了赶忙见礼,皇后顾不上他们,一气儿走进寝殿,全妃疼晕过去了,几个女孩子已经将血迹清洗干净,换过贴身衣物。
一屋子人看见她来了,忙跪在地上请罪磕头,皇后叫停了众人,坐到床边看晕厥的全妃。
面如金纸,柳眉微蹙,瘦纤纤,好不可怜!
忽听得院外传来拍巴掌的声音,紧接着是太医跪地齐齐请罪,倏忽有人打起帘子,地上亮起一块三角,一个蓝色常服袍的男子急急踏进门来。
殿中里外几间俱站着服侍的妈妈里和女孩子,连同皇后和恬嫔,呼啦啦跪了一地。
皇帝顿住身形,没有说话,缓缓走进寝殿,众人谢罪的声音已经惊醒了全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