粘腻的、矫揉造作的、堆砌华丽的辞藻,写着酸涩狗血的三角恋、乐队、堕.胎、车祸、富二代、扯头花、豪门恩怨和街头混混。
写的都是群高考两三百分、每天上完专业课就翘掉文化课的人熟悉的“青春”。被拍出来呈现在大众面前的“校园片”,反而是普通人视野外的东西,根本疼痛不到点上。
别人的青春是什么样子金露玫不知道,但她知道自己的“青春”是什么样的。
什么是真正发生在青春期的阵痛?
是受激素影响的肥胖。脂肪在胸部和臀部堆积,撑起不合身的校服,一边被人骂做肥猪,一边被人紧紧盯着胸口。
是无论怎么清洗、怎么涂药,也总会在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痘痘,连成一大片的痤疮,去医院挑开的时候挤出满脸的脓和血,疼得要命却不敢哭出来。
是体育课后的汗味、八百米体测气管里的血味、食堂经常翻出昆虫的油腻饭菜味。是长出腋毛后穿短袖都不敢抬胳膊的局促,脱毛膏在小腿上过敏时火烧般的痛。
那种疼痛是怯懦的、羞耻的、尴尬的、丑陋的,从不敢展露给别人看,只适合阴暗地蜷缩在心底某个落灰发霉的角落,连伤疤都扭曲着,悄无声息地发酵出潮湿的暗恨。
就像无数个夜里,似乎能听见大腿上生长纹裂开的声音。
在更小的时候金露玫是很可爱、很漂亮的,正因如此,她在青春期相貌和身材走样才显得更加不可接受。
她肥胖的原因很简单。父母的关系破裂,两方都在生活的泥潭里自顾不暇,对“流着讨厌的人的血”的孩子只剩下厌恶。身体生长的饥饿侵袭,她只能靠高油高盐高糖的路边小摊和零食填补。
父母的缺位使得她缺乏卫生知识,连第一包卫生巾都是同学借给她的,感染了霉菌性的炎症也很久都没去医院看过。她不懂,更不敢和动不动就吵架、大打出手的父母讲。
红、肿、热、痛、痒。
在漫长的课堂、难捱的夜晚,全部独自咽下。
金露玫知道自己身下有异味,连同桌捡一只笔她都得收紧双腿,连她自己弯腰的时候也要屏住呼吸,不然,她会感觉自己就站在教室窗户边,只差一跃而下。
被困在身体的牢笼里,全部的精神都在用于和自己对抗,学习成绩自然渐渐跟不上了。
老师无意间的羞辱,每个小组都不要她的集体活动,父母拿到成绩单后劈头盖脸地责骂、撕掉她心爱的漫画书和小说。
金露玫开始减肥,疯狂地、拼命地节食和运动。她躲进琴房,将那些幻想中的生活和自己写进一首又一首的歌。
在收到节目组电话,告知她海选通过、可以参与音乐综艺节目录制的时候,她的状态糟糕得很,贫血、营养不良,原本饱满的两腮都凹陷下去了。
可是这样的她,上镜才刚刚好。
节目组希望把她打造成天才少女,外形要突出“青春校园气息”。化妆师将她本身偏成熟的五官画得幼态,用厚重的底妆遮住了痘印。服装师眼中的“校服”不是肥大的运动装,而是裙子超短的水手服。
就这样青涩的金露玫站在了舞台中央。
她终于有理由请假了,请长长的假,逃离那个充满羞辱和痛苦的校园和家。
行李箱打开,酒店;行李箱关上,飞机。
金露玫开始了舞台与舞台之间的漂泊。
出道后很长的时间里,她的形象都和清纯、学生有关,可忙着用她赚钱的公司似乎忘记了她还是个学生,繁忙的行程没有给她留有再次踏入校园的余地。
没有人真正地了解她、帮助她、引导她,尚且年幼、世界观还未成熟的她乐得清闲,全然不知道这样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。而这也埋下了定时爆炸的巨雷,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引爆。
看着网络上满天飞的“学历造假”,金露玫几乎无法呼吸。
只有曾经无比亲近之人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打击。
明明前夫已经在舆论上占据了道德高点,为什么还要在她试图为自己辩驳的时候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?
那些多年未曾联系过,知道她成名后试图攫取利益的曾经的同学,开始在星网上传播她初中时期的照片,那是她人生中最肥胖、最痛苦、最不堪时留下的影像。
连带着最不愿回忆起的经历,也在被添油加醋的传播。
金露玫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,躯体的痛苦也越来越无法忍受。
“我……不想去了。”她给邱风吟打了语音电话。
邱风吟正在为她计划复出和恢复声誉,完全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,“为什么?是被变异虫吓到了吗?没关系的,我已经确认过,爱丽丝星球本地已经没有什么变异虫了,有防护罩的。”
“不是这个原因,我就是……不想去了,我不能去。”金露玫的声音在发抖。
眼下正是邱风吟最忙碌的关头,前夫和金露玫的矛盾扩大,两方正在互发律师函、互甩实锤证据对线,水军、自媒体、网友的舆论大战处于白热化阶段。
“露玫!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。我们这次工作量很少的,只需要在学校里跟合唱团的孩子一起唱首歌,说几句话,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就好。我们现在需要挽回公众的……”
“嘟嘟嘟”!
语音电话骤然中断。
Luna Ultra 30已进入星际联盟军部信号屏蔽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