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政王和祁玉常常在宫前议政堂操持着元帅出征。元帅北征是大事,北周和上辽自崛起便是宿敌,在大郑坚不可摧,正是天朝上国的时候,上辽和北周互相争端不休,至今领土也纷争不断。如今大郑软弱败退,出乎了上辽北周的意外,让上辽占了大便宜,北周自然不愿意,赶着秋冬宣战,在边境虎视眈眈。
这几日来往的人多了起来,太子党的人也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,人影匆匆间,人人都在为了北征军的新兵老将、粮草战略操心。
绿衣瞧见赵晓弗的时候也便不意外了。
绿衣送午膳一般提前半个时辰出门儿,到的时候能让祁玉堪堪错峰吃上热乎吃食。这日进了门儿便见向来就熙攘几个的院子多了些男女。
摄政王颜祺,丞相越青,王妃魏苒,赵晓弗竟然全都在桌案侧,围着已经不少了的菜色。
祁玉在一旁坐着看奏章,并没有加入的意思,瞧见她来这才放下笔墨。
赵晓弗和魏苒正说着什么,瞧见这出,赵晓弗挑眉扫了她一眼,笑道:“哟,我说大人怎的不饿不渴不冷不热的,原是知冷热的还没到啊。”
越青看向她,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,笑道:“能歌善舞,又做得一手好菜,祁大人好福气啊。”
绿衣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,只将东西放下,便站在一侧。
祁玉拉着她,两人一起坐在了靠近摄政王的角落。
难得的是,今日越青赵晓弗并没有多为难她什么,甚至魏苒和赵晓弗竟然有说笑了起来,绿衣垂眸喝着汤,却味同嚼蜡、食不知味。
魏苒和赵晓弗凑在一起能是什么好兆头。绿衣心中实在焦躁,只是元帅就要出征,想来王妃也不会做什么大动静。不过若是单单杀个人,似乎,也不算个大动静。
正出神着,祁玉给她倒了杯茶,碎玉似的眸子像是藏着什么,只叫她冷静。
绿衣挑眉,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直视祁玉了,她收起目光,但也没把祁玉的眼神当回事。祁玉是个君子,只是实在胆小。
“新征的百夫长可还得力?”
桌上原本只有赵晓弗和魏苒的谈话,颜祺有些清冷的声音一出格外明显。
越青抬头看了他一眼,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:“身手不错,可惜是个女的。”
“是个女的,但百人应征夺冠,看来我上辽男儿入了中原,战力倒是不如从前了。”
这话说的有内涵。大郑王朝败落,旁系皇室退守河南以南,立南郑固守。太子党满宋将军执意攻打,在河南盘桓军力数日,却至今没有如他所说的得胜归朝。
越青勾唇,讽刺道:“这倒是,上辽入了中原,不叫中原人推行辽制,反叫众弟兄屈从中原策。草原上谁不知道,这大郑朝便是文弱有余,战力不足,摄政王这威风凛凛的中原汉治法令一出,可不是将上辽也置于此地了吗?”
“那也是,如君所言,国无法度,烧杀抢掠下去,人都死光了,看来丞相很喜欢做死人的官儿。”
“总比你孬着什么也不敢做强。你不是精通中原文化,酷爱兵法史书吗?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,若非你拦着满宋大军出征,误了战机和士气,那群跑了的早都死干净了,哪还有什么东南西北郑?!”
“征南军凋敝,入上元已是损失惨重,大郑起义频频,若非汉治,你以为能坐的稳天下?”
“你是想叫谁坐得稳天下?撑不起半大龙袍的黄毛小子,还是你颜祺?”
“天下是上辽的天下。你同我争论这些,于大局何益?”
“说得好。天下是上辽的天下,不是你颜祺的天下,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,便该知道乱臣贼子之于社稷乃是挑起内乱之蠹虫,无益上辽,无益天下,唯利你一人罢了。”
“丞相还是慎言,你我如今皆为人臣子,若是谁挑起内乱谁是蠹虫,如今是谁在祸乱朝政,你自己心中有数。”
“你理直气壮,心安理得,我们走着瞧。”
“恭候。”
这样一番唇枪舌战下来,桌案上的其余人是连大气也不敢喘,平日趾高气昂的魏苒也默不作声。赵晓弗和魏苒的交头接耳停在此处,祁玉对绿衣的眼神安抚也没再递来,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吃了这一顿,直到越青率先起身离去,几人便各干各地忙了起来。
绿衣收好东西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,她拒绝了祁玉的帮忙,祁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,他总是这样,露出一双欲言又止的眸子,又什么都不说。开始绿衣还有些疑惑,后来倒是没什么想说的了。从前绿衣惯常看不惯这些做派,但还收敛些,可如今在十里阁待久了,只觉得阁内姐妹虽多,却都是干脆人,少有这般磨磨蹭蹭的,便只当没瞧见。
拎着食盒往外走时,赵晓弗和魏苒正站在魏苒的马车旁侧说些什么,绿衣瞧见便利落地侧身躲到了门侧。
隔着台阶儿和好几步路,她听不太清两人的对话,只听得“麻沸散”“出征”“影卫”“暗楼”“缝”“针”这些琐碎的词儿。没说几句,魏苒上了车,赵晓弗看着马车走远,也便回身向丞相府的方向走。
不知道是不是绿衣的错觉,赵晓弗似有似无地瞧向这边,不过她很快便走的瞧不见背影,绿衣这才缓缓走出来。
也许她该去找一次赵隐枝。
绿衣垂眸看了一眼食盒,回身走向了东极大街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