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介费了好一番心力处理完那些棘手又麻烦的事情后,只觉身心俱疲,他没理会身后门主欲言又止的咳嗽,径直走向平日里修炼的寒潭。
寒潭周围常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气,水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冰碴,深埋在没有阳光的映照的地底偶尔有雪粒穿过缝隙,在冰面砸出细小的坑洼。
伊介垂眸望着水面倒映的碎发,忽然张开双臂,任由身体重重坠入潭中。
那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身体,冰碴子顺着领口灌进脖颈,他任由潭水漫过肩头、没及下颌。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针钻进肌理,却也在同时,可伊介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,任由那冰冷的潭水将自己彻底淹没。
将门主欲说还休的叹息,一并封进了冰层深处。
缓缓沉入潭水的感觉,对伊介来说有一种别样的轻松。在这潭水中,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都被暂时抛却在了脑后,被水淹没是那般的无力,却又那般平静。
当他终于沉入潭底的那一瞬,镶嵌在寒潭底的避水珠瞬间发挥了作用,为他隔出了一片小小的净土,将水流冲击声滤成遥远的潮汐。
伊介躺在这片静谧中,望着光罩外摇曳的水藻。正当他阖目欲睡时,潭面突然泛起了涟漪,齐休的声音混着水声落下来:“师父。”
伊介漂浮上去,破水而出的瞬间,寒潭水汽在伊介发间凝成冰棱。他抬眼便看见雪地上滑稽的一幕:
燕临溪正骑在王安谧肩头,指尖狠命揪着狐狸通红的耳朵,后者疼的龇牙咧嘴,却舍不得甩下肩上的小崽子。
小家伙鼻尖冻得通红,嘴里还在不停地告状,“王安谧故意拿耳朵烫我!”
他的小脸涨得通红,眼睛瞪得圆圆的,那模样别提多委屈了,回到玄云山没几天,他又变回了曾经的模样。
伊介不明所以地看向齐休。
“剑峰的凌师姐路过观星台。” 齐休站在三步外,剑柄上还挂着半片松针,显然是追了一路,“这狐狸蹲在石头上望了足足半盏......”
“我看他耳朵好红,就摸了一下,发现好热。”燕临溪迫不及待地一边手舞足蹈地演示着,“然后他就把我放到肩上,拿耳朵烫我。”
齐休在一旁配合地点点头,接着说道,“狐狸就带着小师弟,慌不择路地跑了。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他找到了些许除练剑外的有趣事。
王安谧突然发出幼狐特有的呜咽,它毛绒绒的耳朵此刻露出底下粉润的血管,在暮色中泛着可疑的潮红。
不巧的是,在场的四位当中,除了王安谧正被那懵懂又炽热的爱情情愫搅得心里七上八下之外,伊介、齐休和燕临溪谁都不明白爱情这种复杂的情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“风寒入体,忌多动。”伊介盯着狐狸不停甩动的尾巴尖,面无表情地摸出枚青色丹丸,指尖捏住王安谧后颈软肉,趁其张口惊叫时精准塞了进去,随后对着小燕子说道:“生病了,不是故意拿耳朵烫你。”
丹药化开的瞬间,狐狸耳朵 “刷” 地缩回毛皮下,只留燕临溪举着空落落的手,呆望着雪地上几星飘落的狐毛。
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伊介这严肃的态度而变得有些凝滞,寒潭边原本就清冷的氛围此刻更添了几分压抑。
齐休在伊介躺在寒潭的这段时间里,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,整个人看上去被燕临溪烦的有些变了形状,他忽然上前半步,“师父,岁旦。”
他说话时,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燕临溪,燕临溪在那里嘀咕,“王安谧的耳朵现在像冻柿子,凉津津的正好敷眼睛……” 话音未落便是狐狸的惊叫,夹杂着雪块坠落的 “噗嗒” 声。
伊介望着弟子发间未化的雪粒,从怀里掏出一个灵宠圈精准地扣住王安谧脖子,“先把他关回去。”
“我吗?”王安谧的呜咽混着冰碴迸裂声,耳朵竖得笔直,红尖儿几乎要戳穿垂落的雪片。灵宠圈在它颈间发出细碎的 “咔嗒”,如同一道枷锁,将方才观星台望见凌师姐时的旖旎心思,全锁在了蓬松的狐毛里。
齐休也着实没想到师父居然真把王安谧当灵宠了,可他从不反驳师父的任何行动,只是站在一旁,也没有开口说什么。
“没有人为我发声吗?”王安谧看着周围的人,眼神里满是疑惑,他实在是不敢相信,自己又要过上被关起来的日子了。
燕临溪的靴子在雪地上碾出歪斜的脚印,小身子突然插进两人之间,额前碎发被寒潭阴风掀起,露出底下气得通红的耳尖,“这是我的!”
“这是我的灵宠,应该由我处置。”他站在王安谧的身前,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,眼睛紧紧地盯着伊介。
“将他关一天都舍不得?软弱无能。” 伊介的指尖猛地顿住,似乎没想到小燕子会这般反驳自己,随后脸色一沉,他冷哼一声,取回了套在王安谧脖子上的项圈,“你想怎么处置?杀了吃肉?”
他厌恶这种无用的良善,总会在关键时刻要人性命,他更希望小燕子能成为一个冷酷的没有弱点的强者。
“它只是耳朵烫!”燕临溪也没想到伊介会突然收起刚刚温和的样貌,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,他顿时来了脾气,“师父才是懦夫,不敢承认想过岁旦!”
他的眼睛里满是不服气的神色,“他又没做什么坏事,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关他!”
这话像把钝剑劈开冰层,伊介的瞳孔骤缩。
可惜燕临溪完全没有抓住重点,伊介只是觉得岁旦应该与家人一起过,而不是带一只添乱的灵宠。
燕临溪还在持续发力,“师父,我们出去打一架!”
“跟我打一架?呵,你有这本事吗?”伊介微勾的嘴角透出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,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压迫感,在这寒潭之畔悠悠回荡,“我看你还是趁早放弃吧。”
齐休站在一旁,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,适时跨前半步,“师父,再耽搁下去要错过时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