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近中午,骄阳高悬。
树荫处,有侍卫凑近顾长浔的耳边,轻声道,“殿下,方才侧妃和萧大人进了小树林,不知说了什么,属下也不敢靠的太近。但是最后,侧妃娘娘红着眼睛,跑出来了。”
这消息来得突然,方才笑着在树下数鸟声的顾长浔不禁折断了手中的一根枯枝。隔了片刻,他言语里浮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冷意,“多久?”
“约莫半柱香。”
“好。”
短短的一个字让旁边的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。他既不知道王爷是因为生气说的反话,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地表示知道了,不在意。
只是,侍卫有些惊讶,这还是自家王爷吗?以顾长浔的石心铁腕,不得马上提剑去杀了对方才正常?
顾长浔微微皱眉,背叛他的人,自然留不得。只是若是秦宝扇能帮助他来拉拢萧珩,自然是一件好事。可……他心里为何又如此不痛快?
“听说最近户部出了一件大事。”旁边有人谈起最近的坊间传言。
“户部员外郎?”
“正是!”
“何事啊?”
“我知道,说是户部一个员外郎,一夜之间,将自家的妻妾全都杀了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
“还能有为什么?那员外郎长相颇为寒酸,府中的妻妾瞒着他偷养了小倌,这任谁,只要是个正常男子,怎忍得下这口气?”
顾长浔听到,深吸了一口气。
而树上的鸟儿再啼了一声就扑棱棱地飞走了,顾长浔站起身来,“第十三声,众位大人,孤赢了,先走一步。”
是了。
他虽然是不在意秦宝扇,但是他顾长浔可容不得旁人给他戴绿帽子。
说罢,他冷着一张脸起身就往后走去。
另一边的秦宝扇红着眼睛从小树林出来,好一会之后终于将心绪平静了下来,见时辰差不多了,便加快步伐想去前头等顾长浔。
但是十分不合时宜的,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她,“秦侧妃。”
听到来人的声音,秦宝扇本没有打算搭理。
但是身后的黄澄儿却不依不饶,小跑上来与她并肩而行,“宝扇妹妹真是一朝飞升,却认不得凡人了。”
秦宝扇顿住脚步,深吸了一口气。她转过身,冷目瞧着黄澄儿,“我说是谁家狗儿声音如此大,原来是黄家小姐。”
“狗……”黄澄儿双目大睁,从小到大,还没有人敢这么骂她,“秦宝扇,你骂我是狗?!”
“误会了,本夫人本没有此意。但是,黄家小姐父亲不过是个侍郎,你自小不是跟着这家显贵小姐,就是跟着那家王孙贵女,倒也像。”
“你……”黄澄儿气得胸腔大幅度起伏,但是想到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,还是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。
她耐住性子,道,“罢了,妹妹想必还在生上回的气。可上回姐姐也是想同你多说会话,才拉你伺候了这么久。是姐姐错了,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。姐姐今日来,就是为了上次明园的事情向你道歉。宝扇妹妹大人有大量,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可好?”
“道歉?”她抬起眼睛,这倒是稀奇了,黄澄儿要来向她道歉。
“是啊,哦,还有,上回姐姐不应提起你的伤心事,如今你父兄平安,秦家得以平反,姐姐也为你高兴。所以姐姐今日来,还有一事,便是想请妹妹七日后来我府上赴宴,妹妹会来吧?”
黄澄儿的神情,像是她邀请她,她就得来,“黄小姐的意思是,本夫人必须来?”
“妹妹会来的,”黄澄儿笑着近身,露出一对酒窝。她几乎是贴着秦宝扇的身侧,凑到她的耳畔,小声道,“妹妹若不来,我便将你今日私会外男的事情告诉四殿下。想来,殿下这样的人,定会十分欢喜。”
秦宝扇轻嗤一声。是,黄澄儿从来便是这般人。
秦宝扇往前走了一步,任凭微风将她耳鬓长长的碎发往后拂去,“他这样的人?所以,在黄小姐心中,四殿下是什么样的人?诟病皇子,当处批颊之刑。”
她每说一句话,便往前小走一步。硬生生将黄澄儿逼到了一棵树旁。
“另外,本夫人清者自清,你想去告知谁,随意。”
黄澄儿见威胁无用,心里也受不得这个气,便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的架势,更大声了些,“侧妃这是做什么?臣女是做错了什么,让您这么生气。”
秦宝扇本来正想拂袖离开,听到对方这么说,倒是愣住了。
这人真是卑鄙无耻。
而下一瞬间,对方又将腰间的一块玉坠子扯了下来,跪着拦住她的去路,“我不过是想归还侧妃的玉佩……”
黄澄儿将那块淡绿色通透的玉佩放在秦宝扇眼前。
好在四下还没有旁人,但是很明显,对方就是有意想让旁人听见。
因为这是一块男子的玉佩。
随即,黄澄儿又道,“是姐姐心急说错了话,但是流言蜚语总是不好听,最伤女子名节。姐姐想着,这块玉佩还是放在妹妹这里,最为妥当。”
秦宝扇看了眼前之物良久。这块玉佩,她自然是记得的。
当年她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,见黄澄儿身上的这块玉佩精致得很,便想上去摸一下。
黄澄儿却十分厌烦地将其收回,“这是我阿兄的宝贝,你要想摸,就得向他磕头。”
秦宝扇虽然年纪小,但是也知道磕头是下人对主人,晚辈对长辈做的事情,黄澄儿的兄长黄芦既不是她的主子又不是她的兄长,她为何要向他磕头?
而此话被黄芦听见,他走上前来,像个大人一般安慰秦宝扇,“宝扇不用跪,但是这的确是我的宝贝,宝扇若是真想摸,也行。但是阿兄也得摸宝扇一下,可好?”
“嗯!”秦宝扇顿时心中雨过天晴,可谁知道那黄芦却将手伸进她的衣襟里揉了一把,吓得秦宝扇哭着跑回了府中。
为了封住秦宝扇的口,他就将那玉佩送给了秦宝扇。可是秦宝扇看着那玉佩,越看越委屈,最后直接将它扔了。谁知又被黄澄儿捡了去。
长大了她才知道,那黄芦,就是个色中饿鬼。
秦宝扇越想越气愤,却听见对方再道,“再说,我哥哥许久没有见着你了。定是想念得很。”
而黄澄儿这话还没有说完,就只见秦宝扇朝她走了一步,将她手中的玉佩拎起。
秦宝扇垂眸看着黄澄儿,“你究竟想要做什么?”
黄澄儿觉得自己目的就要达成,便仰头道,“就是想求妹妹来赴个宴会,也让姐姐长一长脸,毕竟姐姐话都放出去了,大家都知道我同侧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。妹妹放心,只要你来了,从前的事情,姐姐定会守口如瓶。”
而她话音刚落,便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。她低头,却见秦宝扇踩上了自己的手,“秦宝扇你做什么?!”
她怒气冲冲地抬头,却撞进了一双黝黑而阴郁的眼眸。这,这还是秦宝扇的眼神吗?
“姐妹?”秦宝扇蹲下身子,看着她,“本夫人忍让你,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,若我是你,见着我了,都得躲着走。你倒好,以为时至今日,我还会忍让吗?就这破坠子,”她看了看手中的玉佩,“谁人看见是我的了?就算你说这是我的,如今,你那泼皮哥哥,敢承认这是他的吗?殿下是什么样的人,你应当清楚。得罪狠了,便是让你黄家在这安京城中,半寸立锥之地也无。况且,”她露出一丝笑容,“许久未见了,我兄长也念他得紧。”
黄澄儿本是在这种时刻决然不会慌的性子,但是也不知为何,兴许是这一刻的秦宝扇让她感觉十分陌生,她心中却生出一种危险之感,便大声叫嚷起来,“来人呐,救命,秦宝扇要杀人了。”
“哎呀,哎呀,”这叫嚷声成功引了两个内监赶紧从远处跑来,恭敬朝她行礼,“秦侧妃,这是怎么了?”
“公公,二位公公救命。”黄澄儿带着哭腔喊道,“秦侧妃方才说,要打死我。且不说我是官眷,就是我是个贫民老百姓,也没得如此草菅人命的。”
“秦侧妃,敢问这究竟是为何?”那两个公公也十分为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