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雨洲原本还在盯着他似笑非笑,盯着盯着觉出点不对,缓缓收敛笑容,轻抬眉梢问他:“你不知道?”
水涟更觉莫名其妙,用力咳嗽几声后,微微喘气儿问蔺雨洲:“什么知道?”
他尚且八岁还淋过雨的脑袋实在没法想通这个问题,只是睁双恐怖大眼盯蔺雨洲,大白天直接开了双闪。
蔺雨洲忽地凑到他面前,细细观察一番。
“原来你眼珠子是暗紫色的,怪不得。”
昨天下暴雨,他和水涟在雨中相遇,天色昏暗视野不清,压根没看清水涟瞳色,后面又是人仰马翻格外闹腾,他没机会细看。
现下天光大亮,太阳直挺挺挂在天上,日光挤进窗户,把水涟那双刻意睁大的双眼照得亮堂堂。
一双暗紫色的眼瞳,光线过强时,还缩小成细细一针。
水涟坐在原地没动,死人都没他僵硬。蔺雨洲猝不及防把脸强势挤进他的视野,他又想打喷嚏了。
蔺雨洲猛地缩回去,在水涟那个喷嚏爆发前,抽纸掐住了小孩鼻子。
重重一声闷哼,连带鼻子都空了。
水涟:“……”
他抬手捂住被捏痛的鼻子,疼得差点在床上翻滚。蔺雨洲这混蛋自己都要人伺候,别提照顾小孩。
金贵的大少爷丝毫不觉得自己生疏的举动用了大力气,两根手指捏住脏纸巾,得意洋洋,笑得只想让人拿拖鞋抽他:“我可不是吃一堑不长一智的傻子。”
水涟重重拍了拍床,企图发泄心中不满,可拍完,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没动。
那他在用身体的什么部位拍床?
“所以,我不是和你说了吗,你有尾巴。”蔺雨洲指指他的下半身,顶着头欠揍的炸毛,下巴轻抬。
水涟顺着他的手往下看,他方才还能看见的腿不知道去哪儿了,被一条黑色的尾巴彻底取代,此刻正在床上和雨刮器似的来回乱扫,把床单扫出大片褶皱。
外星人般的大眼睁得更大了,空白和惊慌猝然在脑中炸开。
水涟盯着那条尾巴怔住足足数分钟,才猛地扭头死死瞪蔺雨洲,像头毫无安全感的小兽,龇牙咧嘴凶狠质问:“是不是你做的?”
他知道有些恶心的人会做人体改造实验,蔺雨洲长得就不像好人,说不定他的腿也是因为蔺雨洲才变成这样。
水涟越想越胆战心惊,可他没有表露出半分惧怕。他有自己的处事方法,被欺负羞辱,倘若给予回应,表现一分恐慌,将会迎来更猛烈的折磨。
恶意落在人身上,要听见响才叫有滋有味,什么都听不见,只会叫人意兴阑珊。
水涟不受待见,于是活成安静的幽魂。
“……哈。”蔺雨洲扯扯嘴角,憋了半天,没忍住,冒出一声笑。笑完,他道:“身上就那二两肉,我有病拿你做实验,亏不亏本。”
水涟乱糟过长的头发四处乱翘,他挺直上半身:“你有病。”
蔺雨洲抓抓头发,愣是给他做出放荡不羁的发型。水涟阴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,隐隐约约感觉他在忍耐。
“叫声爸爸。”蔺雨洲冷不丁说。
水涟不知道他执着让自己喊爹是什么毛病,挪动尾巴费劲巴拉往床沿边跑,寄希望于西王母从天而降,给他和蔺雨洲之间画条马里亚纳海沟,他在上面,蔺雨洲在底下,相隔千万里。
“不叫算了,那我也没必要散发慈爱。”蔺雨洲嘀嘀咕咕,企图从水涟口中听见一声爹,这样能激发他少得可怜的慈父之情。
既然水涟不领情,他也没必要给。
他在小孩警惕的眼神里,冷笑两声,一字一句道:“你个傻逼孩子。”
水涟词汇库比较匮乏,讲话也不见得多通顺,脏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。
不受待见,要活成幽魂,别给反馈。
年幼的心灵吸吸鼻子,小声提醒,年幼的身躯怒火中烧,忽视了提醒。
水涟勃然大怒,顶着退烧后的虚弱身体和行动不便的尾巴,硬生生借着床垫往上往前一蹦,给蔺雨洲脖子来了一爪子。
没留指甲,就五道小红痕。
蔺雨洲倒吸一口冷气,手一抓一甩,枕头飞了出去,命中水涟。
水涟并不知道自己对上蔺雨洲哪来那么大气性,但他就是非常火大,被击趴后,立马抓了另一个枕头,举起细伶伶的胳膊,使劲儿一甩,砸在蔺雨洲脸上。
蔺雨洲猛地往前扑,决定和水涟近身格斗。
水涟一慌,脑袋朝下,从床上团成球滚下去,蔺雨洲别说格斗,生怕他摔死,匆匆伸手捞,没想到捞空了。
那条尾巴生在水涟身上,分明是连水涟自己都不知道的存在,行动起来却毫不生涩,挪动片刻,就支起水涟的身体,供他向前移动。
他回头看了眼,蔺雨洲脸上写满惊讶二字,旋即反应过来,从床上跳下来追他。
水涟慌不择路,拼命往前跑,一时间竟和游鱼一样飞腾出去。
房间里一路噼里啪啦,活像在踩地雷,炸个齐天飞。
老管家觉少,一大早就醒了,心里担忧大少爷领回来的孩子会对大少爷不利,听见此等大闹天宫般的动静,担忧占上风,怕大少爷也没法了,当即打开蔺雨洲卧室的门。
他戴好老花眼镜,见到了鸡飞蛋打的卧室。
蔺雨洲伸长手臂,手里拎着水涟的后衣领。他这次学聪明,没离太近,尽力和水涟拉开距离。
水涟豆芽菜一根,短手短尾巴,拼命挠也挠不到腿长手长的蔺雨洲,想咬人,昨晚乳牙掉了的场景历历在目,只好咬牙切齿威胁:“我要杀了你。”
蔺雨洲空着的手朝他勾勾,嚣张跋扈:“你先碰到我再说。”
水涟拼命挠。
蔺雨洲放肆笑。
老管家在门边,叫水涟垂落乱甩的尾巴吓一跳。
他哭天抢地喊了声“少爷啊”,直愣愣往后倒。
水涟和蔺雨洲齐齐回头,见到晕倒的老管家,各自抿抿唇。
蔺雨洲松开水涟,若无其事道:“我去叫医生。”
水涟默默扯过毯子,包住了自己的尾巴,没吭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