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崖又恢复那一副调笑表情:“小郡主是在担心我?”
纪韶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自然。”
她目光坦荡,眼神澄澈,不带半点避讳,答得是一个理所当然。
陆崖怔了一瞬,像是没料到她会答得这般直白,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,反倒生出几分无奈,叹息道:“那药不能要了楚文帝的性命,只是加重病情,可楚文帝对皇位的在乎,已然到了病态的地步。”
他话锋变得锐利:“即使那是他亲封的太子,可一切会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存在,在此龙体有恙之时,都会被无限放大。”
纪韶华微一点头,思量道:“此时的太子,便成了他第一个要提防和怀疑的对象。”
毕竟楚文帝一病不起,或者说得难听些,最后病死,谁会是得利者?
谁又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?
种种疑惑全部指向太子。
“皇权之下,父子亲情……不过虚礼罢了。”陆崖不屑冷笑。
山风拂过衣袂,两人并肩而立,皆是沉默望着这云色变幻。
*
果然,未过几日,皇帝吩咐大太监亲自安排,在太医院和宫侍中的内线,竟真在一名熬药小吏手中,发现了被更换过的药材。
楚文帝大怒,当即命人将其拿下,严刑拷问之下,小吏很快招供,不仅承认了药材被换之事,更一口咬定是奉命于宫中某位极得宠信的宦官之手。
那宦官死咬不认,反咬小吏栽赃诬陷,言辞激烈,喊冤如泣如诉。可楚文帝此时已是怒火压过理智,根本不在乎他口中所言真假。
他所要的,不是解释,是代价。
再细查下去,顺藤摸瓜,竟发现那宦官与太子党往来密切,便认定此事,是太子心急,等不了想要当皇帝了。
楚文帝震怒。
御书房中,他猛地一甩袖,砚台翻落,墨汁飞溅。他人尚未痊愈,却因怒极攻心,剧咳不止。待咳声渐歇,手中帕子上赫然染了斑斑血迹。
他怒极反笑,目中戾气浓如实质:“好一个孽障!当真要置朕于死地,谋朝篡位!”
当夜,太子楚琛便被召入宫中。
彼时他刚病中初愈,面色苍白,身形单薄,步履虚浮踏入御前,却先挨了几记响亮的耳光。
“逆子!”楚文帝冷声喝斥,话音未落,又是一脚狠狠踹出。太子毫无防备,被踹得仆倒在地,嘴角溢出血丝,眼前一阵发黑,几欲晕厥。
可最让他感到绝望的,是那字字如刀般的圣旨——
“废楚琛太子之位,贬为庶人,迁出皇城,自此不得再踏朝堂一步!”
楚文帝是个极其记仇之人,尤其对背叛,更是零容忍,更本不给太子半分辩驳机会。
太子跌坐在地,面无血色,仿佛瞬间从九天之上,坠入了万丈深渊。
次日消息传出,满朝震动。
太子党一派犹如断线风筝,一夜之间为求自保,均做鸟兽散尽,各个与他撇清关系。
而太子势力垮台后,围绕帝位的博弈,才刚刚揭开序幕。
毕竟太子是众皇子明面上最大的绊脚石,如今被废,其他原本皆言无心帝位的皇子,纷纷都站了出来。数次入宫问安、进送名贵补药,在楚文帝病榻前表衷心、献殷勤。毕竟除最小的六皇子外,其余皇子都已成人,有自己的势力,哪个都有一争继承皇位的可能。
按理说,这时候最该喜形于色的,便是三皇子楚垣。
毕竟原本还在观望的诸多朝臣,在太子被废后,皆是调转方向,向其靠拢。
可最让人看不透的也还是他。
楚垣在这段时日的言行,与往日并无不同,说他有心皇位,他无半点动作,可如果说他无心皇位吧,如今他是最有竞争力之人,朝臣中不少已是公开支持他,又有军功傍身。
可就在朝中众臣为猜测将来哪位皇子能做太子,个个绞尽脑汁,想为此站好立场之时。
楚文帝的病情,却突然加重。
甚至连起身都困难,连日卧床不起,连早朝都不得不暂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