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盈笑了,“确是你谢家的商队,但得以我的名义出城。”
“怕是以卢家的名义罢。”
她看了这满院珠宝琳琅,与谢家的百年质朴家风毫不相宜,不禁掩面,“趁早走,再晚些那帮人下了朝,便要开始满长安挑刺了。”
燕盈翻了个白眼,冷笑道:“说得简单,你倒是先将我三妹妹弄出来呢!”
……
燕云到了柳宅便不吃不喝,已有三日了。
起初众人不敢劝,等了许久,见人还未饿成一具尸体,稍稍放心,却常听半夜伙房有老鼠出没,还是谢灵犀留了心眼,每日勤勤恳恳在灶上热了饭菜。
“她不愿同我们说话。”
谢灵犀忆起淑嫔那日音容,“谁会喜爱与杀了自己母亲的刽子手相处呢?”
汤汤大火预谋已久,想来燕盈早已与淑嫔通气。
燕盈倚了玉桌坐下,拨弄着手上串着的石榴红玉镯,慢条斯理道:“人命如此,能怎么办?”
她瞥了眼燕云的房门,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,惊动了几尾彩鲤,“我这马车只停到巳时,届时她还不肯出来,便同她娘亲一块儿死了罢!”
方才她说出“人命如此”时,谢灵犀便心中一颤,不自抑地似要站起身,却还是忍住坐下,八风不动。
只是冷冷道:“若听者是我,我真会给你一耳光。”
燕盈像听了什么奇闻,抚掌一大笑:“说得好气势,真动起手来,不一定是我输罢?”
谢灵犀笑了笑,不作声了。
两人本就不熟,此时一方歇了声,另一方也不会自讨无趣,便像两只白鹭直挺挺立在水滨,共同觊觎这河畔些许鲜草。
许久,正当谢灵犀忍不住要进屋寻些花糕吃时,燕云提了一个铁盒,面无表情地走出来。
盯着谢灵犀看了几眼,水盈盈的眼珠泛了些光,转头向燕盈道:“走罢。”
此去山北,不知何时回长安。
但或许对燕云来说,长安十里繁华,却不如冷殿里、野草间一轮明月。
燕云轻巧地踏上马车。
淑嫔留给她的铁盒子被她护在怀里,任谁也无法窥见其中宝藏。
临走前,燕云突然从珠帘里探头,对谢灵犀凭空道了两个字,又飞速隐没在公主的鬓花里。
马车被红鬓马拉得飞快,正好撞上了从礼科回来的柳续,柳续抬首便见谢灵犀在门前站着,竟是倏尔笑了出来。
“她与我说‘再会’。”
……
送走了公主,谢灵犀看了眼日头,吃惊道:“今日怎也回来得这般早?”
见柳续汗涔涔的,她从袖间拈了块帕子为他擦拭,“承之,你与我说实话,你不会被罢官了罢?”
这猜想毫无根据,柳续好笑道:“真罢官了,我可要住进老丈人家蹭饭了。”
“怎么?”
“你可还记得那荆州草寇?我大哥传书过来,道是他们走商所至皆是大雨如瀑,冲走了庄稼,百姓没了吃食又领不到救济粮,一些人便落草为寇,成了山匪。”
谢灵犀:“消息封锁,竟从未传入长安。”
柳续点头,冷笑一声:“情况欲烈,这下瞒不住了,圣上欲遣人去治水患,老师上报了我的名字。”
谢灵犀一怔,随即赞同:“挺好,便是让你办实事了。”
吹落一地碧叶,柳续见小桌上花糕冰果见了底,虚虚揽了谢灵犀,叹道:“灵犀,这可不是件好差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