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小小年纪就要开始管事了?”
“我自四岁开慧起,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日日都需习练。到了十岁,就要开始为父亲分担事务,跟在他后面学。”
学习如何笼络人心,学习如何恩威并施,学习如何巧言令色……
尤遥看着他空洞的眼神,“你是不是总是逼自己做不愿意去做的事?”
想来路上,赵晗元事事以她的意见为先的性子,恐怕也是被教导出来的。
若是只和他表面接触,她必定以为他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。
可她们是要一路相伴的朋友。
是朋友就会相互迁就,而不是一方一味地退让。
“说不上不愿意。”
“只是那些都是父亲想让我去做的事。”
他不想让父亲对他失望。
尤遥凤眼圆瞪,“放屁!”
她拽起赵晗元的衣襟,用命令的语气:“从现在开始,你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,而不是你父亲想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!”
她不爱说教别人,而且她也知道这是赵晗元的心结,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开的。
但她忍不住!
赵晗元被她逗笑,看着尤遥凑近的眼睛:“娘子放心,和娘子在一起后的每一刻,戊君都是随心而动的。”
尤遥疯狂眨着眼睫,她动作放慢,悄悄放开他的衣襟,装作无事发生。
赵晗元失笑:“娘子怎么不说话了?”
尤遥站得笔直,一本正经地点头:“不错不错,你能做到随心所欲,我很欣慰。孺子可教,孺子可教……”
赵晗元将手伸向尤遥。
尤遥现在像个小刺猬球,一惊一乍:“干什么?”
“时间不早了,明天还要赶路,得早点去睡觉。”
“所以呢?”
“所以,麻烦娘子拉我起来。”
尤遥别开脸,握着他的手,拉他起来。
赵晗元故意多使了点儿力,扑到尤遥面前。
他弯着腰,笑着在她耳边轻语:“娘子好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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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遥却是做了个噩梦。
深宅。
尤遥看着灯焰下即将燃烧殆尽的竹纸。
一旁的侍女见此景,面色紧张问道:“娘子,这信有问题?”
尤遥神色淡淡:“不过直觉。”
“赵晗元回来了吗?”
“殿下午时派人捎了个口信回来,说今晚在宫里住下,便不回府了。”
侍女小心抬眼,观察着尤遥的脸色。
可她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。
“你若是有机会见到公主派来的人,就同她们说近日不要再传消息了。”
“若是见不到呢?”
“若是见不到,那就轮到我亲自去说了。”
侍女心中一凛,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殿下与娘子之间微妙的气氛。若是公主派来的探子真的不见了,恐怕就到了二人翻脸的时候了。
“在这破宅子里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几个活人。对着一封没写几句话的信就暗自惊疑惶恐,我真是受够了!”
尤遥不知想到了谁,突然怒上心头。
“是谁惹了娘子生气?”
珠帘脆响,赵晗元一身官家锦衣,披着风雪,踏进屋来。
尤遥闻声,懒懒地抬起眼眉,看向他。
天生含情丹凤眼,一如初见,沉溺其中,不得生法。
身旁的侍女早已跪了下去。
尤遥闷声:“没有谁。”
她闭上眼,从胸间叹了一口气。
“娘子,今日如何?”
“什么如何?”
“过得如何?心情如何?”
尤遥睁眼,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。
她斜眼看着赵晗元。
她一直知道这厮有病,却不知道病得这么深。
“你回来做什么?不是说今夜在宫里歇下吗?”
她讽笑一声:“你在外风风火火,忙里忙外,自然是辛苦。不像我一天到晚待在这深宅大院之中,闲得都快长草了。”
“我过得如何,我心情又如何,你真的想知道?”
赵晗元不答,看着香炉里的灰:“娘子今日烧了不少炭。”
尤遥眉头紧蹙:“想说什么就说,不用拐弯抹角的。”
“今日天冷,我只是担心娘子受冻。”
赵晗元闪着委屈的眼睛,似是被尤遥狠狠冤枉了。
尤遥被他气笑:“不劳殿下关心,我一天到晚待在屋里,怎么会受冻。”
她扫了扫他衣领上的雪粒:“倒是殿下要多注意身子,别一个不小心在外把自己冻死了。”
尤遥恨不得全身都长满刺,刺他这虚伪的模样。
赵晗元一把握住她扫动的手,将她抱入怀中。
“娘子说话非要这么伤人?”
尤遥咬牙,抬头瞪他:“你放心,只伤你一个人。”
赵晗元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,“那戊君便放心了。”
“娘子现如今只能看我一人,伤我一人,爱我一人。”
赵晗元低头,将唇凑近尤遥,“戊君知足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