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晓时分,天还蒙着一层青色,林风轻轻吹落攀附在绿叶上的朝露,白珠砸在地里,涩味渐渐洇开,让泥染了更深的土色。尤遥躺在草地里,身子侧向树林一边,曲肘枕着脑袋,另一只手拨弄着杂草的瓣叶。
长叶上的绒毛挠着她的指腹,微微作痒,尤遥心绪烦乱,她醒来也有一刻了,怎么身后还没有动静?难道赵晗元还在睡?奇怪,她俩平时都是这个时候起身……
尤遥心里揣揣,昨夜她转身得太快,只隐约瞟到赵晗元的肩头耷拉着,她有些后悔,那些话是不是有些重了?他好像很伤心的样子。
尤遥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起叶肉,她思绪飘了半晌,直到一阵瑟风将她吹清醒,她抖然回神,看到叶片上的弯痕,她心里忙道罪过罪过。
尤遥坐起身,愁着眉头,昨日她在气头上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了伤人的话,实在不该,从前舅舅说她空有一颗慈悲心却口无遮拦,若是不勤加修炼恐怕要被这份慈悲反噬。尤遥原以为这话就是舅舅为了让她收敛个性而恐吓她的,如今想来此乃真知灼见呐。她话不过脑子就说出去,当时是痛快了,悔意和内疚却后知后觉泛起,折磨她一晚上,叫她寝食难安。
尤遥挂着乌黑的眼圈,破罐子破摔,就算是覆水难收,她也应该道声歉。她眼珠盘转,肚子里打着腹稿,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和人道歉。可稿子还没打完,身后已有唤声:
“御宁。”
尤遥一个激灵回头,她蹭地站起来,赵晗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,他站在离尤遥不远不近的树干后,眼神平和。
尤遥自觉理亏,视线瞥向一旁,讷讷回道:“你醒了……”
赵晗元双手环胸,见她头缩在肩膀里,满脸心虚模样,不禁哂笑道:“昨日说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时候好嚣张,怎么现在一副缩头乌龟的憋屈样?”
尤遥瘪嘴,虽然赵晗元现在这副我有理我说什么都行的姿态真的很欠揍,可她确实有错在先,她不占理只好闷闷埋头。
纠结老半天要怎么开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,尤遥干脆闭眼,心一横,瓮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赵晗元高声问,似是没听见她的话。
“我说,对不起。”
“你声音干嘛突然这么小,我听不见。”
尤遥提高声量:“昨天和你说了过分的话,是我不对,我向你道歉,你想原谅就原谅,不想原谅就算了。”
“我还是听不清。”
尤遥自打生下来就没这么憋屈过,她又羞又怒,猛然抬头,“我说……!”
她明亮的眸光怔住,瞳孔里映出近在咫尺的赵晗元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看着赵晗元调笑的弯眼,尤遥反应过来,涨红了脸,眼里窘意滚动:“好你个赵晗元,又戏耍我!”
“你你你,”尤遥舌头打结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我我我,我怎么了?”赵晗元边说边摆头,眨着凤眸,长睫也掩藏不住眼里的笑谑。
“我生气了!”尤遥双手掐腰,怒瞪着他。
“好好好,是我不对,”赵晗元收起捉弄人的坏笑,一本正经道:“我向御宁道歉。”
尤遥梗着脖子,上下扫视赵晗元,他微低着头,嘴角也垂下,只有一双眼瞳上抬,向她投来讨饶的求告。
尤遥松开掐腰的手,“好吧,我接受你的道歉。”她又想到了什么,食指直戳戳对他,警告道:“下不为例!”
“下不为例!”赵晗元立挺背脊,眼神坚定,作发誓状。
尤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,算了,之前说过要相信他的话,那就先暂且相信他这一回儿吧。
“我来给你换药吧。”赵晗元指着她的左肩,尤遥看了看伤处,“没事,已经不疼了。”
“不疼也要换药。”赵晗元态度强硬,“你这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。”
尤遥见他语气如此,也不再多说,找了块石头坐下,抬头道:“换吧。”
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平时两个话多的人此刻都默契地缄口不言。赵晗元半跪在地上,捻着药轻柔敷在尤遥的伤口边,她的伤恢复得确实比他想的要快,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已经结痂了。
尽管赵晗元已经足够小心,他冰凉的指尖还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尤遥的皮肤。
尤遥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,她眉头,一时没忍住:“嘶。”
“怎么了?”赵晗元停下动作,急忙问道。
尤遥面上不显,心神却飘忽向不知处,她按下慌乱摇头道:“没事,你继续。”
少顷,赵晗元敛着眉眼,帮尤遥拢好衣领,温声道:“御宁,我们下山吧。”
尤遥没明白他的意思,她眨了眨眼,愣在原地。
“你是说,你要和我一起下山?”
“对!”赵晗元干脆地点头。
“回楚家山庄?”
“对!”赵晗元肯定地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