佣人递了一支笔,江礼签字,随之将笔交给陈澄。
她握着那只空心毛笔,也小心翼翼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随后,红纸被轻轻放入火盆。
米婆婆欣慰地说:“磕头吧。”
两人一齐在蒲团上拜了拜。
米婆婆口中念念有词。
陈澄头埋在蒲团上,听不懂她在嘀咕什么,只觉得脖子酸痛,又不好意思去拧。
早知道昨晚就不喝那么多了。
*
仪式结束后,江玲花与江礼低语了几句,随后坐车扬长而去。
几人又赶往圣玛丽医院。
一路上,与昕怡以及她的老妈聊得甚是愉快。
可随着医院的临近,与电梯的升高,气氛愈发凝重。
叮的一声,电梯停在18层。
走廊的尽头,拐向右手边,是一个巨大的病房。
四面全是窗帘,米黄,肃穆,宛如灵堂一般。
顶上的LED灯投下煞白,十分刺眼。
中间是一张小小的病房,旁边放着监测仪,屏幕上的折线随病人的心脏跳动着。
床上的人戴着呼吸面罩,双眼紧闭,面无表情,似乎沉睡了很久。
江妈快步走到病床前,欣喜道:“老公,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,儿子结婚了。”
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。
或者说,也并不是没有反应。
监测仪上的折线猛地一跳。
江昕怡微笑着擦了擦眼泪:“太好了,他真的能听见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江礼也是这么想的。
看着床上的植物人父亲,他兴奋得几乎有些战栗。
记忆中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。
“你是我们江家的未来。”
“回国后,就跟三吴集团的千金成婚。”
“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?”
“不要再痴心妄想,你不可能再见到她。”江山当时是这么说的,“除非我死了。”
江礼抬起头,望向眼前的三个不明就里的傻瓜,忍不住想发笑。
他深吸一口气,朝陈澄招了招手:“过来。”
她眨巴着眼睛靠近。
他颤声道:“这是我的爸爸江山,打个招呼吧。”
“叔叔好!”她弯下腰。
“哎,怎么还叫叔叔呢?”江妈苦笑道,“该喊爸爸才对。”
陈澄尴尬一笑,又看了看江礼。
他抿着嘴点点头,向父亲的方向伸手。
她清了清嗓子,高喊了一声:“爸爸好!”
监测仪剧烈地颤动了一下,像是要戳破屏幕。
“他真的能听见!”江妈擦了擦幸福的泪水。
江昕怡拉着陈澄的手臂:“他现在肯定很高兴!”
江礼突然噗嗤一笑。
陈澄疑惑道:“你怎么了?”
他摆了摆手,也擦了一下眼角:“我觉得昕怡说得很对,你再多叫两句。”
“爸爸!”
监测仪又猛地跳了一下。
“爸爸!”
波动线开始狂舞。
“爸!”
折线挣扎了几下,逐渐变成一条直得不能再直的白线。
江妈微笑道:“你爸高兴得晕过去了。”
*
回内地的飞机上,陈澄十指交叉,大拇指乱转着,有些惴惴不安。
江礼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,柔声道:“别担心,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让你安慰我真是有些难为情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,那个米婆婆会不会算错了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今天才第一次见面,就差点乐极生悲。”她挠了挠鼻梁,“我怕以后还会有什么事。”
他轻轻勾起嘴唇,目光甚是欣慰:“沉疴需用猛药,不是吗?”
她捋了下刘海,苦笑道:“行吧,那你以后要是倒霉了可别怪我。”
他靠在座椅上,戴上了眼罩:“知道了。”
她捏着飞往东澜市的机票,担忧道:“其实我刚刚就想问,怎么不直接去我老家,是不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?”
他仰着头,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:“没有。”
她没有再问,也戴上了眼罩,仰躺在沙发椅上。
良久,他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”
她疑惑道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们这样算闪婚吗?”
她抱着手臂:“不算吧,毕竟都没领证。”
“那你爸妈会认可吗?”
“可能不会,不对,是不可能认可。”
“是吗?”他声音低沉了下来。
她清了清嗓子,试探道:“我看干脆就别去了吧。”
“不行,要去。”他断然否决。
她灵光一闪:“要不我们就说已经领过证了,只是没带来。”
“有点勉强。”他轻笑一声,“而且像你这么单纯的家伙,忍心欺骗父母?”
她哑然失笑:“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呢?”
空气凝固住了。
她撇了撇嘴:“所以我才说,干脆就……”
“我们去领证吧。”他的声音宛如清泉在耳边流响。
她一把拽下眼罩,转头看向他。
阳光忽然刺眼,在他脸上、身上覆盖了一层朦胧。
他取下眼罩,也看向她,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忧郁,声音轻快道:“这样你爸妈就不会怀疑了,对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