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怀清捏紧了酒杯,看着台上的女子,心绪难言。
磷火是鬼火的意思,意指人死后的魂魄。台上女子,唱的是自己,唱自己不过无数孤魂中的一缕,无亲人,无旧友,再不会有人记得。
片刻之后,众人回过味来,大厅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,七嘴八舌的都是夸赞秋莺娘子有才,而那女子孤身立在台上,四周层层叠叠的帷幕将她框在中央,美如名贵的一尊玉塑摆件。
四人看着慕怀清。夏景明先开口道:“慕兄,她是化用了你的词哎。”
王德佑道:“这首词倒是彻底传开了。”
蒋明亮道:“我当时第一次看见无晦的词,也觉得好极了。”
杨海生见慕怀清看着台上一直没挪开目光,笑道:“怎么,你这是看上秋莺娘子了?她一晚上可是要抵我们半年俸禄。要不我替你介绍几个别的?”
杨海生说着,招手唤来了两个女子侍酒。两名女子妩媚动人,薄衫飘着香味靠过来了。
“不必不必,这里不用伺候。”慕怀清慌忙起身躲避,衣袖拂倒了面前酒杯,酒水从桌上滴答滴答淌下来。
夏景明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杨海生奇道:“莫非你们两个还没开过荤吗?”
慕怀清说不清是羞恼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,她强忍着不适道:“实在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,让杨校书见笑了,女侍者实在是不必了。”
杨海生倒也没再坚持,挥挥手让两人退下了。
蒋明亮好笑道:“无晦兄当真是皮薄,脸红得也跟女娘一样。”
夏景明偏头一看:“还真是,怪不得梁兄会将你认作他未婚妻呢。换做是我,我怕也认不出来了。”
慕怀清心里咯噔一下,皱眉道:“还请夏兄慎言。”
夏景明心知说错话,赔罪道:“是我多言了,慕兄勿怪。”
蒋明亮好奇道: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?”
夏景明解释道:“说来是个误会。梁兄有个离散的未婚妻,长得和慕兄有些像,也是梁兄思念过深,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时心急认错了。”
杨海生道:“怪不得你这样说,无晦要生气呢。”
王德佑审视着慕怀清,没说话。
这场聚会大家都吃得很开心,除了慕怀清。几人分别后,慕怀清才撤下挂在脸上的笑意——毕竟是同僚,往后日子还长。想到这里,慕怀清更烦心了。
大梁明律规定官员不得狎妓,可已经深深嵌进京城经济体系的产业,哪会真那么容易掐断。新科进士狎妓,向来是风流佳话,高官士人狎妓,美其名曰鉴赏风雅。只要有诗文唱和,都能被点缀为文人雅集。
即便整治,狎妓也是是罚吏不罚官,无品级的小吏被推出来充当律法的牺牲品,上层官员却依旧高枕无忧。
这种风气下,再清澈的水,一滴墨也能污了。慕怀清忍不住心想,陆云程呢?他是否也参加了今晚这样的聚会?他是否也会在将来同化成一般模样?慕怀清不敢再想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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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书省的工作枯燥无味,埋头故纸堆,眨眼就是一天,整个校书厅只有书卷翻动的声音,不比陆居澜所在的大理寺热闹。
忙碌几天后,慕怀清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休沐。官员休沐,也和当初书院放旬假一样,十天休一次。
休沐前一天放衙,她刚画卯签退,离开衙署的时候正好看见衙署门口有个人向门吏递了腰牌。她面色如常,越过那人身旁离开了。
梁君行看着她的背影,在原地愣了一下才进去。
“梁兄,你怎么来了?”刚走到正厅的夏景明惊讶道。
梁君行道:“来找你吃个晚饭,正好明天休沐,顺便邀你去参加一场诗会。”
“等我一下,我还没画卯呢。”说着,他拿起正厅门口的画卯簿签名写字。
梁君行走到他身边,凑过头去看。上一个名字,是慕怀清。他看见那个名字的瞬间,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,险些没站稳脚步。
“这是、这是慕无晦自己签的?”他呼吸急促问道。
“画卯不是自己签,还能是谁签?”夏景明不解道。
刚一写完,梁君行就将画卯簿抓了过去。他指节捏得泛白,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名字。
夏景明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了,问道:“夏兄,你这是……”
梁君行放下画卯簿,闭了闭眼,转移话题道:“没什么,走吧,吃饭去了。”
夏景明疑惑不解地随他出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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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休沐,陆居澜正要出门,却见在路上正好遇见来找他的管家。
管家行礼道:“大郎君,老爷有话吩咐,让您现在去前厅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老奴不知。”
陆居澜皱了下眉,往前厅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