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芳召唤杜宁扬回家吃饭,声称有大事要和她商量。
接到电话的时候,她正忙着往脸上贴面膜,使唤闻序帮她按了免提,示意他别出声。
说他懂事他倒也懂事,安安静静倚在浴室门上挤牙膏,但也没那么懂事,非要竖起耳朵来听人家家里事。
“是什么大事?”挂了电话,他没忍住问,“听起来挺激动。”
杜宁扬声调都没变,耐耐心心地把皱巴巴的面膜一点点贴平整,“放心,我妈说话就这样,超级爱大惊小怪,不会是什么大事。”
真有大事,一般是杜敏达打电话代述。
“啥时候带我见见她呗,”他提要求,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腰,“我见她见得少。”
她白了他一眼,这才哪到哪,就要见家长,也不怕把她的家长吓坏了。
“喏,把洗手台让给你,”杜宁扬无视闻序的问题,微仰着头走出浴室,懒得跟他说他的名字在她家饭桌上是常客,总被夸得天花乱坠,免得他得意忘形。
第二天早上,她早起赶公交回去一趟,临出门前,吃了个闻序热压的三明治配牛奶。
心里想着“他怎么还没玩腻那个机器”,不知不觉地就想笑,而后车停到了家楼下的公交站。
“我回来了,”她懒洋洋,声音不疾不徐,“啥大事儿啊。”
果然没啥大事,就是几个亲戚来家里作客,指出方芳的破烂推得太满,还用一时髦名词“囤积癖”来形容她,还跟她说:“干净的屋子是一种财富哟。”
这让她拉不下面儿,下定决心要把家里收拾出来。
但左看右看,客厅里,主卧里,厨房里,都是她珍藏多年的宝贝,哪一样都舍不得丢,于是决定从杜宁扬的房间开刀。
“反正你回来也跟没回来一样,这个房间就像个杂货间,”方芳小声嘟囔,有点小不高兴,“回来也不在家住,我不打电话骗你回来,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——杜宁扬,我还是你的亲妈妈吗?”
“嘻嘻,”她忙着呢,顾不上每周都回来,“亲妈妈,说吧你想怎么收拾。”
方芳把杜宁扬领到她的房间,床上堆满了她的旧衣服,层层叠叠,像一座七彩的小矿山,“这些还要不要?”
“不要了,”她扫一眼,都是好久以前买的衣服了,“都扔了吧。”
方芳又瘪嘴,指着面儿上的几件,“都是好好的新衣服,买了也不穿,真浪费。”
杜宁扬有点摸不着头脑,这不是让她来断舍离的么?——不过这几件衣服是有些面生,于是上前翻了翻,辨认年份,“妈,这是我小学的衣服……你到底是想扔还是不想扔。”
“哎,”方芳唉声叹气,哎唷哎唷个不停,“那就扔了吧。”
杜宁扬麻利地把这些陈年旧衣装进方芳的陈年麻袋里,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们拉到大门外去。
重重的麻袋落地,有种如释重负的爽快感觉。她好像被激励了一般,问道:“还有什么要扔?”
“喏,”方芳指着放在书桌上的一堆破烂,“还有你以前买的首饰,我挑了一些好的留着,这一堆要么氧化黑掉了,要么耳环只有单只,项链断掉。”
“扔,”她很爽快,“下次你就直接扔,不用问我。”
“扔错了你又要生气。”
“亲女儿才不会对亲妈妈生气。”
“你少哄我,你去深城上几年班就变滑头,不学好,专门学会哄人。”
“那你开不开心嘛?”
“哼。”
杜宁扬勤快地去客厅端来垃圾桶,把这堆饰品一股脑扫进去,边扫边问,“还有什么要扔?今天扔个爽,我再去买来新的。”
方芳的脸皱成一团,“还买……你要攒点钱了喏,不要当月光族。”
“不要跑题,还有要扔的么?”
“这几双你大学时候买的鱼嘴坡跟鞋……天啦,这也太高了,也是很佩服你能穿着走路。”
“不要了!现在没人穿这种了。何止走路,我还能穿着追公交车呢……”
“还有这些皮包,放久了掉皮了……不过也可以拿去裁缝铺里修修。”
“扔,买来也没多少钱。”
“言情小说还要不要?”
“不要。”
“以前不让买非要买,不让读偏要读,还把眼睛看近视了!”
“明明是学习学近视的!”
……
东扔西扔,竟然累得气喘吁吁,大汗淋漓。
杜宁扬和方芳靠着衣柜,环顾四周,这个常年堆得满满的小次卧,竟然空了大半。
要扔掉的东西,几乎都是她工作以前用零花钱和生活费买的,再之后她回家总是和一个二十八寸行李箱形影不离,所有的行李都装在那个箱子里,随她来去。
“妈妈,”杜宁扬声音轻轻,“你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啊,你对我好大方。”
“嗯,你是花钱大王,”方芳说:“以为花钱大王长大以后会变成花钱大大王,没想到再没找我们要过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