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伯走进内堂,发现陶千照没跟上来,还在门外站着。
他转头小声催道:“小姐,快进来。”
陶千照这才动了脚,迈进门槛。
她走进内堂,眉心微微皱起,面色有些莫名。
方才那夫子的动静都尽数落入了她眼里,她本就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,如今瞧见他的这些反应,心里便更觉有些可疑。
陶伯引着陶千照走到这夫子面前。
他介绍道:“小姐,这位是王夫子,今后便是王夫子为你授课。”
他又转身,“王夫子,这便是我家小姐了,小姐聪慧,不过性子贪玩了些,烦请夫子认真教导了。”
陶千照站在他二人中间,没顾得上陶伯说了什么,只直直地看向这位王夫子,眼睛都没眨了一下。
王夫子本名王当。
王当听到陶伯的话,眯眼笑着拱了拱袖。
“那是自然,老夫一定尽责为贵府千金讲学。”
此人身着素蓝色的长衫,衣裳款式瞧着颇陈旧,甚至都被浆洗得有些褪色,头上顶着一只木头簪子,同样是偏朴素的样式。
宽额长脸,细细的眼睛透出几分精明,鼻子形似小山,嘴唇颇厚,下巴上还蓄着点胡茬。
很市侩的长相。
他说话时身子驼下去些许,下巴却又微微抬起,声线不雄厚,但也不算尖细,只是配上他的面貌表情,便显得有点不好相与。
陶千照打量着他的模样,逐渐拢起眉心。
一时之间,脑中倏尔有什么画面晃然出现。
这些画面是原身的记忆。
温若嫣住进镇远侯府之后,原身便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来了有关温若嫣的消息。
得到的其中一条,就是温若嫣会去一家书斋做工,譬如收整书室之类的活。
书斋还设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学堂,收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读书,温若嫣便也帮学堂做些事情,她在这个书斋做工,也能赚点银子。
这书斋,便是儒昌书斋了。
原身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,便亲自跑了一趟,去书斋的半道上将温若嫣拦下来。
没想到说了没几句,方靖霖就出现,冷言冷语地斥责她一顿,然后带着温若嫣走了。
但原身哪会轻易放弃,她甚至没等多久,第二日就重新出府,专程跑到了书斋门前等着温若嫣出现。
待等到人后,原身便开始警告她,让她有自知之明,离方靖霖远一些。
温若嫣面色淡然,听完她的话,只说了句“姑娘多虑”,便转身要走,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,里头装着给书斋学子准备的糕点。
原身看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,怒从心起,反复喊她几声后无果,干脆直接上手,扯住温若嫣的袖口,把人一把拽了回来。
很不巧,温若嫣和那食盒,都一并被她拽倒在地。
原身没预料到,她俯首看着摔倒的温若嫣,犹豫了片刻,最后强撑着面子伸了只手,打算把她拉起来。
没想到就在她伸手的时候,书斋里其他人听到了动静,一窝蜂全都跑了出来。
为首的是几个在书斋学堂读书的学生,在他们后头,还跟着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夫子。
学生们连忙将温若嫣围起来,把她扶起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否有哪里摔疼。
而那个夫子,则是看了眼地上的糕点,几步绕到原身面前,阴阳怪气地指责。
“这位姑娘,我们不过一个僻窄书斋,你何故如此刁难我的学生,洒了她的糕点,还将她推倒在地。”
原身捏着袖口想解释,却又有些不屑同他们开口,一时沉默,又叫这夫子接着说下去。
“你瞧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,如此嚣张跋扈,可谓小人也,快走吧,我们书斋不接待你这般无理取闹之徒。”
这夫子挥挥袖子转身走了,学生们拥着温若嫣,也跟着一并回去。
徒留下原身和苔果在原地。
原身气得跺脚,两步上前把糕点踩得稀碎,愤愤拧着袖口,心下对温若嫣厌恶得快要发疯。
这段画面在这里结束,陶千照从原身的记忆里回过神来,心道万分巧合。
如今来给她讲学的这王夫子,正是那日里儒昌书斋的,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原身恶语相向的那名夫子。
她记得,儒昌书斋的学堂就这一名夫子给学生授课。
那眼下这情形算什么,莫不是这王夫子辞去了书斋事宜,另谋生路,恰巧便谋到了陶府。
陶千照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。
可王当看到陶千照这个笑,心下却愈发讪讪起来。
他方才看到陶千照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,数日书斋门前,这位贵小姐的嚣张行径尚历历在目。
他王当生平活得清简,素日里最看不惯的,便是这些大户人家的酒肉风气,对他等普通小民颐指气使,高高在上惯了的模样。
可他近来,又实在有点缺银子使。
书斋那个教书先生的工作,只够他勉强贴补家用,毕竟一群穷酸百姓的孩子入学堂,能交齐束脩就不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