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和周宁海一起推开昭阳殿的大门,安七踏进去后,两人又一同退出去,将门关上。
朱宜修还是穿着昨日的衣裳,大约是知道大限将至,所以这一日间水米未进、行卧不宁,便显得脸色乌青,更是憔悴了。她看着安七进来,问道:“你又来做什么。”
话里很是厌烦。
毕竟安七不久前就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过一次,如今又来,岂非是欺人太甚?
安七没有搭理她,而是上下打量着她这枯槁的模样,倒比看珠宝绫罗还要欣赏。慢慢的她嘴角便开始上扬,是肉眼可见的愉悦到了极点。她伸出手,展开掌心,将弓弦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,道:“我来奉皇帝之命,处死你啊。”
乍一听闻有关自己生死的消息,就算是个石头这会儿也要炸开了。朱宜修眼神一厉,道:“处死?本宫乃中宫皇后,皇上怎么能下旨处死本宫?!慕容世兰,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死罪?!”
虽然她知道朱柔则的事一旦爆发出来,她就绝没有好下场,她也曾想过可能会拿了她的命去给朱柔则赔罪,但——但那终究只是想想罢了,她从来不认为玄凌会这么轻易的让她去死。
她是中宫皇后!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侄女!是承恩公朱家唯一的女儿!废后已经是严惩了,玄凌竟然真的要杀她?!而且还是让安七这样一个妃子来杀她?!
在朱宜修且惊且惧的视线下,安七坦然点头:“我知道,所以这是真的。”
朱宜修仰起脖子,道:“本宫不信,需得皇帝圣旨一道,白纸黑字写明了,本宫方才就死!”
其实朱宜修不是不美的。就好比现在,她在惊惧中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,以至于纤细的脖子都绷直了而微微发抖的模样,就美得让人心疼。
她一直都很好看,只不过这后宫里好看的姑娘太多了,她的年岁渐长,既有病痛折磨、又胸中欲壑难填,总是衰老得更快些,所以渐渐地就没有恩宠了。
安七被质疑了也并不生气,看着朱宜修的眼神就像在看秋后的蚂蚱,蹦跶得再厉害又怎么样,总是没有几天活头了的,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呢?
“你信不信的,也不会改变事情的结果啊。我要你死,他也要你死,你死,这就是唯一的结果。”
朱宜修:“……”
这话未免诛心。
朱宜修哈了一声:“你不敢,你在撒谎,太后不可能不保本宫。”
安七觉得好笑一样的摇了摇头:“可是你不是才和太后闹了矛盾吗?你把太后最不为人知、最不堪回首的过去当着她的面撕扯出来,她总要气你几天的。”
朱宜修不以为然:“慕容世兰,你不过是小赢了本宫一把,莫要轻狂到轻视了太后。她老人家在这后宫里斗了一辈子,心机手腕一样不差,她很快就能察觉到此时的不对劲是你动了手脚,或许现在就已经让孙姑姑带着懿旨救本宫来了。”
安七顺畅地接着说:“巧的是,我最擅长封锁消息了。哦,第二擅长,传播假消息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窗户没关好,忽的一丝寒风吹过来,朱宜修激灵灵打了个寒战。她看着安七,那人脸上的笑容比以往的每一次对峙都更加放肆、更加疯狂。
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,朱宜修惊醒了,道:“曹琴默是你杀的!”
安七点头。
“那封信也是你派人放进去的!”
安七又点头。
“那个宫女也是你安排的?!”
安七第三次点头。
对啊,除了安七,谁还能在她派人跟踪的前提下还把曹琴默推进千鲤池呢?除了安七,还有谁有把一个广陵的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宫里来的能力呢?
朱宜修如遭雷击——
这是个多么缜密的计划!
要把这样的每个人都算计进去,安七在信息的掌握上就是远非常人能设想的周全:太后和摄政王的奸.情,朱柔则的死,宫外蔓延的时疫,温仪的被动感染,好像全天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一样。
除此之外,还有安七对她的性格、太后的性格、玄凌的性格、曹琴默的性格、秦芳仪的性格……所有人的性格的了解。
这桩桩件件牵扯的人何其多,这真是人能想出的办法吗?
朱宜修撑着椅子扶手挣扎着站起来,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防备,她盯着安七,几乎一眼也不敢挪开:“你是谁?不,你不能是慕容世兰,说,你是谁!?说!!!”
她已经尽力拔高了声音,想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威慑力一些,但事与愿违的是,这样不过是更加暴露出她的害怕罢了。
系统沉寂了一年的喇叭终于发出了警告:【人设崩塌警告!人设崩塌警告!请任务者修补漏洞!马上修补漏洞!】
安七:【……它好吵。】
系统关掉喇叭,无奈地说:【总要让它叫完的。话说回来,七七你还是想办法把这个漏洞修补了吧,不然会要命的。】
安七比了个ok的手势,仍然端住了近乎疯批的神情,用非常笃定的语气道:“不,我就是慕容世兰。”
朱宜修顿时摇头,肯定地说:“不,你不是她。本宫与慕容世兰斗了六年,她刁蛮嚣张、浅薄无知,绝想不出这样的办法,况且她也不该知道姐姐的死。”
安七微微往下收下巴,眼睛却仍然盯着朱宜修,配着她那疯狂的笑容,在这样冷寂的昭阳殿里,竟吓人了起来。
她说:“我就是慕容世兰,从前是,现在也是,没有你的未来里,我仍然是!”
朱宜修慢慢离开那个位置,缓慢的步伐让她幸运的没有被台阶绊倒,她往旁边走了几步,脑子在高速转动,道:“不,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……你知道欢宜香吗?”
安七的眼神也跟着朱宜修的位置变化而转动,道:“知道。”
朱宜修摸到了旁边小几上的珐琅花瓶,抓住花瓶颈,道:“那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?”
安七微微转动了一下脖子,不知道是不是朱宜修的错觉,她总觉得安七的脖子是不是响了几下?
“知道啊。”
朱宜修抱着花瓶,戒备的说:“有什么?”
安七一时没有说话,而是欣赏了一番朱宜修现在滑稽的姿势,看了一会儿,就忍不住发出了清脆的笑声。这听在朱宜修的耳朵里,无异于黑白无常的锁魂铃,这让她一下子异常的警惕。
她在笑什么?笑她怎么现在才发现不对吗?
安七笑完,道:“有麝香吗?我早就知道了啊,我上辈子就知道了!”
朱宜修几乎心脏停摆——上辈子?!上辈子是什么意思?!
安七看着呆滞的朱宜修,道:“落胎药、欢宜香,这些我都知道的!你现在知道害怕了?可你调出那碗落胎药时怎么不知道害怕?我的孩子已经成了人形,太医说是个男孩儿,你看没看见那个孩子?你那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?!”
朱宜修一下子靠在了小几上,这才发现原来是她腿软了。
同时腿软的还有系统,它拉出一块光屏来,顿时倒吸一口凉气:【人设评分回涨了!恢复了恢复了!不不不,超过了!90、92、93、95、97、98,再涨啊,再涨点!98!七七!98分啊!!】
安七:你真的让我很tm出戏啊垃圾!
安七憋着火道:【你给我,闭嘴!】
系统一下子噤声:我哪里敢说话。
好在朱宜修这时候已经几乎吓傻了,也就没有发现安七一瞬间的失神。
安七一甩弓弦,终于迈动脚步开始靠近朱宜修,道:“朱宜修,当你接下周玄凌给你的任务,欣喜异常的把落胎药调出来的时候,你就该想到,若有朝一日我知道真相,你是绝无可能有好下场的。现在你怎么那么害怕啊?是觉得我的报复太疯狂了吗?”说着,她又笑了笑:“这样就疯狂了吗?如果你知道我打算在你死之后,把你儿子从他的坟里刨出来挫骨扬灰,撒在你坟头,你又要怎么想呢?”
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禁忌!朱宜修高举了手里的花瓶,强撑着最后的勇气往安七这边扑过来,道:“离他远一些!慕容世兰,你要是敢这么做,我做鬼也……”
安七躲过花瓶,身子一绕,便到了朱宜修身后,同时手臂一放一收,那又细又韧的弓弦就缠在了朱宜修的脖颈上。
“你可知上一世我死在你前面?我在奈何桥上等啊,等啊,我等了好多好多年,可我仍然没等到你。我以为最后你真的赢了,可其实不是啊——你输得可比我还惨呢。我等不到你,所以我就来找你了。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下旨绞杀的感觉怎么样?你儿子的骨灰会在你的坟头与你相聚,知道这个消息,你高兴坏了吧?”
弓弦在往后拉扯,求生意志让朱宜修赶忙扔了手里的花瓶,双手勒住那截弓弦,与安七尽力做着撕扯。
那花瓶跌落在地,好大一声“哗啦”,几乎震人心魄。
朱宜修慌得破了音,大叫:“那也是皇上的孩子,他不会让你这么做的,你只是在诈我罢了!”
安七勒着朱宜修往后倒,借着昭阳殿里其他嫔妃的座椅往后放肆施力,狠绝的说:“皇上的孩子?我的孩子就不是皇帝的孩子吗?他不是一样下了手?!朱宜修,谁在骗你,是你在骗你自己——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你给纯元陪葬,自然也可以让你的孩子给纯元的嫡子挫骨泄愤。退一万步说,即使他不肯……他不肯,我就不能做了吗?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,汝南王一家四口都是我杀的,并不是玄凌的命令,是我自己要杀的,沈眉庄、齐月宾、曹琴默也都是我杀的。我这双手啊,早就已经鲜血淋漓,多你一条不多,少你一条不少,你的儿子?呵,我不恨他,但是谁教他没有个好母亲呢?我帮你们母子九泉之下相聚,你不该谢我吗?只是听说被勒死的人舌头会吐得很长,你那被磨成灰的儿子,又是否能认出来你是他的母亲呢?我看不会吧?你和你儿子的母子情分,就这样结束了,你知道吗,就这样结束了!”
砍头不过头点地,何必这样杀人还要诛心!
朱宜修痛苦得号啕大哭,极端的情绪崩溃和脖子上不断收缩的弓弦却让她感到窒息,她嘴里叽叽咕咕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。她拼命蹬着双腿想要挣脱,但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。
是她在这短暂的一生里造了太多杀孽,所以如今被恶鬼索命来了!她被丈夫厌弃,祸及唯一的孩子,她可以死,可怎么能让她的孩子死也不得安宁?
或者这只恶鬼,只杀了她,便是最后的目的么?
仿佛是读到了她的心声一样,安.恶鬼.七道:“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么?不,不不不,现在还不是呢,我回来一趟,可不是专门为了你,周玄凌、朱成璧、甄嬛,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!很快,很快的,很快你们就会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了,期待吗?好好期待吧,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!”
朱宜修的脸已经被憋得涨红发紫,但是她仍然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。
她得活着啊,她不能让这只恶鬼那么靠近皇上,更不能让这恶鬼真把她的孩子挫骨扬灰!
她不能死,她得活着!
然而安七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,一边手下使劲,一边说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弓弦吗?因为比起白绫,弓弦可以勒断你的脖子!你的死状越凄惨,我就越高兴。别挣扎了,你死定了,乖,快松手吧。”
朱宜修怎么会松手?
她拼了命的挣扎。
安七的力气也没有多大,何况朱宜修面临的是生与死,哪有不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的呢?
而为了和朱宜修说这些话,安七从一开始就让所有人都出去了,现在一对一完全僵持的情况下,要成功勒死她只怕还要不短的时间啊。
可安七不想再耽搁了,想说的话、能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,太后那边随时有可能得到消息从而写出保朱宜修的旨意。眼下摄政王的事还没有全面爆发,出于孝道玄凌就不能反抗太后。而朱宜修一旦被保下来,那她今天跟朱宜修说的所有话,都会成为太后对付她的把柄。
所以今天朱宜修必须死。
这样的僵持下,安七原本握着弓弦的手突然就是一松,朱宜修便因为惯性整个倒在了嫔妃的椅子上,同时她一直抵着脖子的双手直接就把弓弦抓在了手里,瞬间远离了她的脖子。
这个行为让她安心了许多。
朱宜修大口大口的喘气,她从未觉得可以自由呼吸是这样美好,她确信她刚才看到了她那可怜的孩子,她几乎以为他就要这样把她接走了。
可她终究是还活着——安七还是不敢!
她的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想法,安七就快速的反手一上一下抱住了她的头,逆时针使劲一扭!
这谁能防备得住?
只听那纤细的脖子顺着就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。
——安七等的就是她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松懈。
“我说了让你死,你以为你还能活?”
安七松开手,朱宜修的脑袋就软软的垂了下来。
她死前连最后一句遗言都没能说出口。
这一番缠斗也让安七浑身的血液都鼓动喧嚣了起来,冷面美人如今也粉面含春,虽然发丝凌乱,却又多了一丝凄美。
安七等了一会儿,激动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些,发现系统许久没说话了。这种时候她很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,偏这个憨憨系统又没声音了,心想怕是这孩子真被她之前严厉的语气吓到了,便轻笑一声,问道:【好了,已经结束了,怎么还不说话?】
系统过了一会儿才给出反应,结果一开口却是直接哭了出来,这可把安七吓到了,问道:【这是怎么了?怎么突然哭了?】
她进去一看,好家伙,系统马上跑了离她八丈远,整只球都写满了抗拒:【你……你别过来!】
安七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:【?】
系统一边控诉还一边在哭:【怎么会有你这种残忍到恐怖的女人!硬生生扭断一个人的脖子,你疯了吗?!怎么可以这样呢,怎么能这样呢?!】
安七本来就有些躁动,被这只天然虚伪的系统这么一说,整个人就更是烦躁了,直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便出去了,并单方面的切断了她与系统的联系。
等在门外正在相互寒暄的两个大太监见门被打开,赶忙停止唠嗑,转而迎了过去。
李长问道:“夫人,”他指了指里面:“肯了么?”
周宁海关切的问:“方才奴才听见里面动静大得很,夫人您没事吧,废后可有伤您?”
李长不甘示弱,也问了安七的安危。
而安七先轻轻地朝周宁海摇了摇头,示意她很好,然后就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了李长。
她才刚被系统气出火来,这会儿不用演都是一个极为愤怒却又不得不死死压抑着愤怒的样子,吓得李长连忙跪下请罪: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夫人别这么看着奴才,若是夫人有个什么闪失,皇上可不会轻饶了奴才!”
李长以为搬出玄凌来,安七就会好说话一些,却不料她反而是冷笑一声,道:“是吗?”
李长一听,以为安七是在质疑他的忠诚,便连忙直起上身,就差指天发誓了:“夫人,奴才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,皇上他……”对你的宠爱和信任是肉眼可见的啊!
但他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,便被安七打断了:“带本宫去见皇上。”
李长小心觑着安七的脸色,他心里明白,眼前这位十有八.九就是下任皇后,即使不是皇后,这位也是万万得罪不得的,现在且不是他可以装傻卖机灵的时候,便老老实实的起身,弓着腰在前面引路:“是是是,奴才这就带夫人去。”
玄凌仍然待在仪元殿里,应该是一直没出来。
安七进去后,李长觉得这气氛不大对,便一把拉住了周宁海,悄没生息的退了出去。
周宁海还在问:“李大总管,你这是做什么?奴才还要紧跟着伺候夫人呢。”
李长就恨他不开窍,道:“你就呆在外面吧,回头你会感谢咱家的!”
周宁海一琢磨这里头也没什么大事,要是有事自然会叫他才对,他到时候再进去就好了,于是也就留在了外面。
事实证明,李长能在玄凌身边待这么长时间是有理由的。
安七进去的时候,玄凌也没有处理政事,而是坐在书桌前,忧郁的看着桌上的纸。
他握着笔,却迟迟没有落下来。
大约是察觉到了安七的存在,他语气毫无波澜的说:“贱妇死了吗。”
安七同样淡漠的回答:“死了。”
他嗯了一声,好像既不为朱宜修的死亡感到难过,也不为她的死亡感到满意,却像个没有关系的路人一般,并不在意她的生死。
他不说话,她也不说话,这个宽阔的室内这时候静得落针可闻。
许久,玄凌总察觉到了不对,才看向安七:“怎么不说话?”
安七抿了抿唇,道:“皇上要臣妾说什么呢?”
这态度可就不太对劲了,玄凌有些不解,更有些不悦。他从未曾想过安七会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,毕竟他不是她的天吗?她这种态度难道是要翻天吗?
安七逼红了眼眶,收了收喉咙,道:“皇上……”声音一出,便是颤得几乎破碎的呼唤。
玄凌突兀的有些心疼。
安七咳了一声,清了清嗓子,好像是终于端住了自己起伏的情绪,勉强平稳的道:“皇上,你知道废后跟臣妾说了什么吗?”
玄凌自然不知道……不等等,他真的不知道吗?
能让安七这样失控的,怕是那些不该说的全说了!
安七眼睛一眨,眼泪就滚了下来,她拿手帕捂着嘴唇,不可置信一般:“皇上也知道?所以都是真的……居然都是真的……”在玄凌略显惊慌的眼神里,她的手再一次放在了腹部,低头看着肚子,委屈的说:“那碗药真是皇上给臣妾的吗?那是我们的孩子呀……纯元皇后的孩子可以让皇上这样思念愧疚,难道臣妾的孩子就不是皇上的血脉吗?虎毒不食子,皇上!您怎么可以这样做呢?”
“臣妾恨了端妃五年,也折磨了端妃五年,到头来方才知道,臣妾居然恨错了人,报错了仇?”安七站不住一般的晃了两下,悲怆道:“还有那欢宜香,皇上啊皇上,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?臣妾以为这是满后宫唯一的殊荣,以为是皇上对臣妾的真情偏爱。每一个等不来皇上的夜晚,臣妾都是靠欢宜香才熬到天明,可这竟然是……竟然是穿肠毒药……皇上,你害得世兰好苦啊!”
安七一时悲痛不已,却又带着茫然——那个孩子从来她也没能看上几眼,母子感情都没来得及培养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那段记忆也早已经模糊,只剩下了一提起就会剧烈抽痛的空茫茫一块。这时候骤然得知她多年心愿难偿竟是因为自己最爱的男人,又是自己孩子的父亲,这岂非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痛楚呢?
她应该恨这个男人的无情和狠毒,可却发现爱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本能,这爱恨交织之下,她怎能不茫然?
玄凌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,但是要欺骗她却又不能够——毕竟这些事确实是他做的。他当时也不知道安七对他这样情根深种啊!
他不由得深恨朱宜修那个贱人,怎么临死了还要捣乱!
玄凌现在可顾不上再去缅怀亡妻了,他只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安七安抚下来,毕竟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,他都不能让安七真伤透了心。
他急切地说:“朕早就撤了欢宜香里的麝香了,你的身体还是好的,我们还可以有孩子,你有什么哭的呢?”
安七脑子都木了,怔怔的看着他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不一样了。”
玄凌不明白什么不一样了,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安七走,既是不忍,也是不能。
他拉住了安七,道:“有什么不一样?朕是天子,朕说了一样就是一样,朕……”
他剩下的话被堵住了,因为安七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,揪着他身上明黄色的衣服,痛彻心扉的哭了起来。
她终究是在他与孩子之间,选择了他。
她哭得那样伤心,甚至让玄凌都忍不住湿了眼眶——周玄凌啊周玄凌,这也是你的女人啊,是愿意为了你受尽委屈杀尽天下人的爱人啊,这样明艳热烈的女子,你居然真的忍心伤害她七年吗?!
或许从前是忍心的。
安七:不要低估你的禽兽程度,把或许去掉。
系统:臣附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