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胡搅蛮缠的本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,好,我服了。不过陈京观,不,陈景豫,”周原任一字一顿,他由身边的下人钳住胳膊,陈京观目光灼灼盯着他,“比起你父亲,你还差得远呢。他都斗不过帝王心计,你又有什么本事?”
“记住我今天的话,能坐上皇位的,没有一个善人。”
周原任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君主,萧祺栩对他的话听得很真切,此时他就面带微笑看着周原任,任由一个将死之人用尽他最后的心力。
其实即便周原任今日不主动请辞,萧祺栩也会主动提出为陈频沉冤昭雪,他和陈京观算过了,只有今日启程,那座京观属于陈频的部分才能在陈频祭日的时候被送回阙州。
他们心里都明白,再见到的只不过是黄土一抔,可陈频就在那里,他们忘不掉,也忍不了。
“还有其他的事情吗?没有的话退了吧。”
苏清晓出声打断了周原任充满仇恶的眼神,他摆了摆手让下人直接将人送进刑部。
周原任的寥落,给今日退朝的气氛平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低沉,大臣们离开时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,就好像稍微走慢一点就会被带去宣威坊。
萧祺栩冷笑了一声没有在意,他转头对着内侍耳语了几句,内侍随即叫住了要往外走的甄符止。
“甄大人,皇上请您去书房一叙。”
甄符止顿了一下,他抬头时看着陈京观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,他几欲开口,最后只憋出来一句“一同去吗”,陈京观点头,跟在了甄符止身后。
陈京观也说不上他和甄符止怎么变成了今日这般关系,可方才甄符止看他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,那其中的还带着陈京观没有看懂的怅然若失。
“你先下去吧,我和陈公子说说话。”
甄符止显然还没有习惯陈京观的新身份,那句“陈公子”他叫出口时别扭极了,内侍俯首退下,徒留两个人的脚步在崇明殿内回荡。
“陈景豫,”甄符止小声念了一遍,“当初你母亲刚有了你,陈大人就已经替你起好了这个名字。等着你来到人世的那些日子,是我见到的陈大人最快乐的日子。”
甄符止说着不禁低下头轻笑,陈京观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,甄符止就止住步子叫住了他。
“那陈京观呢?他真的死了吗?”
“是,他死在朔州了。”
陈京观的回答斩钉截铁,甄符止看了他一眼,眼神里的唏嘘不掩分毫,“比起陈家独子,我倒是更喜欢那个从雍州来的小子。明明你们这么像,我却还是觉得不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?”
甄符止像是陷入了回忆,又像是在认真思考陈京观的话,过了许久,他开口道:“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替那些人说话,可我想问一句,你要杀了所有人吗?也包括我吗?”
陈京观怔住了,一开始他没有听懂甄符止所指的意思,后知后觉明白了,他又觉得一阵冷汗骤起。
“我听说苏大人最近在清理崇宁埋在朝堂里的眼线,不知下一次再上朝时,我身边又要少多少人。说起来,光清理崇宁的人不够,还有先帝,还有太上皇的人,陈频和陈京观的死,我们所有人都难逃其咎。”
甄符止朝陈京观走进了一步,明明是五月,他身上却带着沁入骨髓的寒冷。
“可这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少将军可知道,我们没能力反抗,我们也不过各司其职,但我们用命守住这南魏等您回来,您当真要杀了所有人?”
还没等陈京观说话,二人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,陈京观转身,看到苏清晓朝自己走过来。
“你以为他们有谁是好的?迁都之日势必是满朝文武哗然,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声那这万万百姓呢?他们都知道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,他们到真是自始至终都没变过。甄符止,他们早就是一丘之貉,你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转机?”
“那我呢?”
甄符止笑着,微微倾身朝苏清晓行礼。苏清晓将甄符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,“当日迁都,是甄大人的主意吧。”
“正是。”
甄符止毫不避讳,他迎上了苏清晓的目光,两个人眼神交叠之处火星四溅。
“我能问问为什么吗?”
听到苏清晓的话,甄符止先是一愣,而后像是突然被无力感占据上风,他朝后退了一步,伸手推开玄窗,让风直扫在他脸上。
“因为不迁都,不能活。当日若我们真的留在阙州,你们今日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们,而是江阮了。”
“我们迟早会遇到。”
甄符止笑了,“可不是现在,也不能是现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