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黑狗嘴里看起来耸动着张开。
一人一狗相望了片刻,路过的旁人也只听见几声狗吠,周遭正常得不行。
桂窈却怔愣片刻。
她挽着袖起身挡在继续躺在马道上的狗面前,嘟囔道:“我说怎么没完成,怎的,你还想在这睡大觉呢?”
狗不语,只是说人话。
“还给我。”
“什么?”
桂窈寻声抬头,圆瞪瞪的杏眼在垂暮天光下泛着蜜一般的甜色。
不对,不是狗在说话。
是这前不久吓她一跳的男人不知何时又回了来,正翻身下马,她是逆着日光平白无故晒了眼,只望到一帘精致的黑衣袖口、与一只宽大的手。
帷帽被吹落到脖颈处虚虚挂着,桂窈把凌乱的发丝随手别在耳后。
幸得长街上人没多少人。
桂窈只能眯着眼盯着前方,听从命令般立即松开了捏住狗的左手,指节缩在身后下意识捏紧了藏好的匕首。
眼前男人冷着面,绷直的嘴角像是书画上的一把常年浸在幽潭,冰得人刺骨的墨色长剑。
然后他一把揪起大黑狗的后颈。
桂窈站在原地像个鹌鹑,脑子里只能被迫听着这只大黑狗一阵口齿伶俐的四川话输出……
脑海中听系统说着积分正式到账。
再回神时,这当事狗已然被丢上了马背,而桂窈乍一瞧见这过分粗鲁地动作,没忍住后退半步。
“回神。”
男人皱着眉,松开这纤细的手颈。
眼前的小娘低声道了谢,再抬头时白皙的脸颊红了彻底,弱不禁风的身子,明眸却带着几分娇俏。
“多谢……”她似是在斟酌,半晌后还是发着颤拉住他的袖口,声音过分孱弱。
似是小兽般抬眼再望向这人时,心还在砰砰地跳,只能拿出手帕擦了擦因为动作不觉落下的生理泪水。
男人握着剑的肌肉紧绷着,迅速收回了手臂,翻身上马。
桂窈看着马的背影,顿住了动作。
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。
这人方才的眼神,是看见她的匕首了吗?她摇摇头,再用手帕包住匕首,安稳塞回腰间。
凡事讲究点到为止。
小娘弯腰拾起帷帽,转身挥臂,将其规矩戴上头顶。
一旁的蜜饯铺子里,舅舅正好走出来,有些人疑惑地盯着衣衫明显有些灰尘的她,看见她身上的狗毛,了然了些:“城里不比乡下,少和动物接触,当心身体。”
这丫头片子从小就吸动物,还愚笨着的时候经常被大白鹅撵,摔跤了就哭着鼻子找她舅母,没多久又忘了疼继续坐田坎上和青蛙对着叫唤了。
舅舅叹了口气,把包好的蜜饯规规矩矩摆弄成不脏手的模样:“吃。”
“还有多久到将军府?”
“前面不远就到了。”
日暮沉沉,橘色灯笼外,将军府前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列成了一排迎接。
两家的姻亲是祖上很早定下的。
桂家早因为自家小娘如孩童般的心智主动作罢,可这早不相往来的将军府得知小娘康健后,竟然也却仗着文书齐全,对姻亲势必不松口,便再难推脱。
华楼锦绣、玉器画栋。
这便是将军府的气派了。
桂窈心脏顿顿的,大抵是天热,手心相握住的时候起了些薄汗。到现在她才能真正意识到,她就快出嫁了。
/ 恭喜宿主,解锁衔玉城第一大黑狗默默的图鉴 /
/ 达成任务一解馋任务二送狗回家 /
小娘停了停气息:“非得这时候说这些吗,你的宿主就要嫁人了。”
她要嫁的。
还是那个少年将军。
北境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安朝,战事彻底平定,幸得安居乐业。数日前任北袭班师回归京畿,面见圣上之后,便领着封赏策马回了老家。
都说人生得意,马蹄也急。
前不久刚回京中府邸就收到来信,话语之间的意思是在衔玉城为自己找了一门亲事。
及冠之礼已过六年,边境生活艰苦,许是承了将领的血性冷气,任北袭对情爱之事提不起兴趣。
只是,比起陛下太后试探性的赐婚能够一口回绝,母亲在老家的安排才是难以处理的。为了退婚,任北袭回途之中跑死了三匹马,进城看见熟悉的长街才想起了一件事情。
三年前去往边疆,在将军府中留下的,还有默默。
任北袭沉着目光,想到默默的习惯,拉稳缰绳,他视力颇好,很快看见了远处一只睡得安稳的大黑狗。
以及片刻后。
有个娇小的女子跑到路中央,似乎想把默默提到路旁,不去惊了他的马。
马速平缓,和她擦肩而过。
她杏仁般的眼睛突然怔怔地抬了起来,不知道是否是感受到了风,睫毛也发着颤。
男人没有停顿。
却又在快要骑到将军府门前之时,缰绳一扯,转了个头。
将军府的大门站满了家仆,一干亲戚许是听闻他入城的消息,都在此处等候。
他松开默默。
大黑狗下了地冲他叫唤了两声,就夹着尾巴往一旁泥土地上跑去。
他则是拨开人群进了府。
想起这门头疼的亲事,男人沉寂之余只想得起一人面容。
刚才的少女伸出指尖,抚摸狗时,他看清了对方手腕惹眼的红痣。任北袭抿着薄唇,冷漠的额角再看间母亲之时略显紧绷,长剑靠在身侧,隐约感知到寒意。
少年将军单膝跪地。
明堂之上是年迈又华贵的母亲,周遭亲眷陌生却带着平白熟稔。
而方才让他乱了心神的小娘此刻端坐在一旁,双手捧着茶,纤细指节比白瓷还透彻半分。
她水润的红唇不自觉微张。
多么无辜多么坦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