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日光乍暖还寒,荒径两侧野草枯黄,风吹过时沙尘微扬,迷人眼目。
黎真揹著包袱走在前头,回望一眼,只见寒舟拄著一根随手削成的枯枝,步履沉重,一步一顿地缓缓跟上。
「你真的不要我背你吗?你看起来走得好辛苦。」黎真担心地问。
「滚。」楚寒舟语气依旧平淡,连头都未抬。
他面色苍白得异常,额角沁著细汗,若非靠着那根棍撑著,怕是三步便要倚墙歇息。
黎真忍不住小声嘀咕:「你走路的样子跟我娘病重那年一模一样……不行,回村一定让你喝上一大碗鸡汤。」
「那你家鸡会打拳吗?」
「……不会。」
「那喝了也没用。」
——
入村的路口,青石为柱,两侧立着数名陌生男子,衣袍整洁、背剑而立。
为首一人年约二十,青衣白袍,腰间悬著一枚铜铸剑牌。虽剑未出鞘,足下却已有内敛剑气隐隐散开半丈,气息如潮而不泄。
他神色温和,却立得笔直,仿佛任风再强也吹不动半分。
黎真一眼看见,眼神一亮,凑近寒舟小声说:「你看那人,好像……是剑客欸?」
楚寒舟目光扫过,一眼便落在那人腰间佩剑上。那是天隐剑阁独门长剑『折霜』,剑纹如云,鞘下铭著一行细字:『隐而不藏,斩尽妄念。』
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光,旋即掩去,低咳一声,垂下眼眸。
那名剑客——岭修辰,年纪不过弱冠,身形修长挺拔,剑眉星目,气质清朗中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。青紫内袍搭白外裳,衣角随风翻飞,腰间长剑『折霜』寒光内敛,与他一身沉静的气韵浑然天成。
他正与村长交谈,语气温润道:「此次奉掌门之命,前来剿清南山匪患。我与天隐剑阁弟子,当会护得村中安稳,为民除害,还请村长放心。」
村长听了大为欣慰,满脸笑容,连连作揖称谢:「多谢大侠亲至!我们这小地方,能得天隐剑阁照应,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!」
一旁的村民们也纷纷应和,满脸敬仰地向那些剑阁弟子们拱手致意。
黎真听得一脸佩服:「原来是天隐剑阁的人……我听说他们,道法高深、剑法狠绝,从不多言,一剑出鞘便可平寨灭寇!」
「……他不多言,怕是你都帮他说完了废话。」寒舟低声说。
「我高兴嘛!」黎真小声笑,又凑近他,「欸欸,那个大侠好年轻,看起来比你还年轻耶。」
寒舟翻了个白眼,不觉得自己很老派却瞄到黎真羡慕的眼神。
「你很想认识他?」
「不是啊,我是说……要是你没受伤,也许也能跟他一样厉害。」
黎真话音一落,语气还带着一点少年人的真心与无心。
寒舟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低头,虚虚握了握手中那根削得极直的木棍。
他眼神掠过远处修辰站立的位置,又转回眼前草地,像是在看什么,又像什么都没看见。
片刻后,他微微侧了侧身,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暗,唇角抿得死紧。
他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情绪,像是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,也像是忍着某种无声的愤懑——
不甘、压抑,还有些许近乎麻木的习惯。
他当然知道岭修辰是谁——
天隐剑阁近两年最年轻的内剑修,十四岁入阁,十七岁破阶,十九岁即掌五式“隐霜”,现年二十。
此番剿匪是假,真正目的——是寻回当年失踪的入室弟子,连同那把一同消失的名剑《隐刃》。
而现在,那个被寻之人,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,身穿破衣,杵著木棍,眼神沉静无声。
岭修辰目光掠过众人,最后落在寒舟身上一瞬,微蹙了蹙眉。
「那位……是?」
村长满脸堆笑,连忙向剑阁几位弟子介绍:「这位是黎真,咱们村里的孩子,从小没了爹娘,是我看着长大的。虽说性子跳脱了些,倒也还算懂事。」
说著,他眼角瞥见黎真身旁那人,神色微顿,语气不由得压低了些:「旁边这位……是?」
那人身形瘦削,穿着洗得发旧的长袍,神色清冷,站在一旁虽未开口,却浑身透著一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,让人不敢轻易靠近。
黎真立刻上前一步,语气略显仓促:「啊,他叫寒舟,是……我在华城遇见的。」
「那天我被人骗了钱财,饿得不行,结果是他好心帮了我,还煮东西给我吃。后来几个乞丐找他麻烦,我挡了,结果自己反倒受了伤。」
他说到这里顿了顿,又理直气壮地补上:「再说我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,身上又带着伤,就先带回来照顾几天嘛,这也不犯法吧?」
村长一时语塞,只能「哦哦」两声点头。
黎真回头看了寒舟一眼,又道:「而且他人其实挺不错的,就是……有点毒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