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,月上中天。
黎真扛着行李,一脸开心地走在队伍前头,像是踏上什么期待已久的远足。他不时回头确认寒舟是否跟得上,还很兴奋地说:
「等到了剑阁就好了,山里空气好,你也可以休息,不会再吐血、咳嗽、抽蓄、倒地了!」
寒舟懒得理他,只靠着一根木杖半拖半撑,面色苍白,心里却比谁都清醒。
——这一路上,他已经想了七次逃跑的方法,三次可能绕山偷渡,两次趁夜离开,还设想了用野兽糊弄黎真和修辰的路线误导。甚至还认真考虑过跳河装死,靠水漂流逃出村子。
唯一的问题是:
……他跑不动。
他心中暗骂:「这副鬼身体,再下去真的不如死一死。」
而在他前方的岭修辰,自出发以来一直沉默。月光落在他剑鞘之上,映出一道冷光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——但他没忘记下山前,师叔的那句吩咐:
「若遇有关那位真传弟子之人,务必查清,不得放过。」
他心中疑问太多。
那人为何会在十年前出现在城中?为何从真传弟子,变成这副模样?师父当年之死,与他又有何关联?
夜过三更,三人走了半日,终于抵达一个偏远小村。村落不大,却出奇地宁静,静得不像活人住的地方。
黎真一脸欣喜地说:「太好了,这里看起来不错,我去问问有没有空房落脚。」
村中灯火昏黄,几家早已熄灯。三人借宿在一户朴实农户的柴屋中,一夜无话。
虽然夜晚平静,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风,在村中游走,像是静静潜伏的什么东西,正等著谁去惊动它。
《第八章》
清晨,天未亮透,村口忽传一阵骚动。
「天啊……又、又死了一个!就在祠堂前,全身冰得像石头,眼睛还瞪得老大,像死不瞑目……!」
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吧?从月初开始……一个比一个惨!」
「是不是鬼缠身了……?还是我们村子惹了什么东西……?」
修辰闻声抬头,神色微动,拿起剑便起身:「我去看看。」
黎真忙不迭地跟上,寒舟则转身正要离去——他原本打算趁乱离开。
结果下一句话,让他脚步一顿。
「……那人手里还抓着一块玉片,上头刻着……好像是『白岭』二字。」
寒舟猛地回头,脸色瞬间变了。
白岭——那是他师父留下的封魂玉令,只传真传弟子,用于镇封煞气与剑阵,早在十年前那场大乱中失落,江湖已多年无人提及。他记得,那夜满山剑雨中,这块玉令曾在他眼前断裂。
这种东西,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他胸口一沉,低声骂了句:「……偏偏在这时候扯出这玩意儿。」
黎真见他欲走又止,疑惑道:「欸?你不是刚说要走的吗?怎么又……」
寒舟咬牙,语气低冷:「不走了。我得看看这地方,到底埋著什么东西。」
——如果这村子与那夜有关,他不能走。
哪怕只是一点点线索……他也必须留下。
修辰回头看他,语气平静如水:「你不是想逃吗?」
寒舟冷笑一声:「想逃,也得先看看前面这泥里埋的是骨,还是血。」
——
祠堂前,尸身横陈,眼目狰狞,指节发白。
黎真一见,脸色骤变,脚步一顿,喉头一紧,差点转身就想吐出来。他猛地低下头,不敢直视,只觉胃里一阵翻涌,连指尖都凉了半分。
修辰取出玉片,轻轻拂去泥尘,两字隐现——
白岭。
他沉声问村长:「这玉,是死者原本佩戴的?」
村长吓得发颤:「不、不是……我们村子没人见过这种东西……」
修辰蹲下身,拔剑撩开泥土,一道早已残破的阵痕若隐若现。
他抬头道:「不是杀阵,是封阵。只是……破了。」
寒舟走近,一眼认出那是师父所传的封魂剑式,虽残却仍能感受到气脉断裂的余痕。
他垂下眼,淡声道:「这不是什么阴阵,是封印。只是被人……解开了。」
修辰目光一凝,声音低了些:「你怎么会知道这种阵法?」
寒舟微顿,语气沉冷:「……因为教我这东西的人,死了十年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