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黑风高,寒风凛凛,寂静的河水泛起薄雾,蒙上悲凉的气息,面包车在河边桥洞下停住,墩儿抓起陈嘉弼脖颈,一只手将他拎出车,给他一根烤鸡腿:“吃饱了好上路。”
竿儿在身后用绳索将他捆绑,墩儿把鸡腿硬往陈嘉弼嘴里塞。
在这伙孩童里,他是累赘,没有价值,等待他的,只有被抛弃的命运,就像董只只把他丢在路边那样。
一家人不把董只只当家人,陈嘉弼当初也这么认为,他问董只只,大家分明不喜欢她,赖在家里有什么意思。
董只只笑着说,陈家家大业大,只有他和鼎之两个小孩,多个女儿没什么不好,可以当家族联姻筹码,血缘和性别,是她最大的价值。
价值!
董只只的戏言,点醒了他。
陈嘉弼扭头把鸡腿蹭开:“我有话说。”
竿儿正往他腿上捆石块,停手转到他面前,左右开弓,扇他巴掌:“现在肯说了是吧,叫你嘴硬!”
小小年纪,身携巨款,穿衣打扮,说话谈吐,像个有钱家的小少爷,两兄弟想干一票大的,逼他家人来赎。
陈嘉弼死活不上钩,说是父母双亡,姐姐带弟弟跑了,不要他,愣是没把家庭情况套出来,听他口音,只知是广东人,其他一无所获。
陈嘉弼挨揍不语,等对方打累了,淡然开口:“我知道自己没钱,年纪大,你们卖不出去,但我对你们有用。”
“有个用毛,当我们三岁小孩呢?也不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!”墩儿握拳照他面门拍,被竿儿拦下。
“你说说,你除了浪费粮食,还能顶什么用?”
全身被束缚,陈嘉弼往面包车努嘴:“据我观察,你们每次都在附近村子转悠,没出过省,卖来卖去,就那几个村子,还经常被人杀价,客户越来越少,冒吃花生米的风险,赚几个白菜钱,这买卖亏大了。”
墩儿往他肚子上揍一拳,乐呵呵道:“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,还懂做生意,有点意思!”
竿儿推开墩儿,抬抬下巴,示意他说下去。
陈嘉弼认为,他们做这行当不是一两天,周围客户饱和,几个村子人员流动性大,万一哪天遇到受害者亲戚,被认出来,风险颇大,不如开展全国巡游,不但能有效规避遇到熟人的潜在风险,还可获取丰厚利润。南方人水灵,性子温和,在北方能卖高价。北方人虽虎,大多长得出挑,在东南沿海城市,很受欢迎,尤其是女性,年龄大的,可以在KTV出手,说不定赚得更多。
另外,他们拐的都是低龄孩童,整天哭哭啼啼,容易暴露。这些天是他负责照料孩子的饮食,有他在,可以帮忙照顾孩子,瘦了病了,最后还不是砸手里,处理起来麻烦。
两兄弟在桥墩边小声嘀咕一阵,竿儿上前替他松绑:“说得在行,看来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,就依你,别耍花招。”
陈嘉弼晃动身子,阻止对方:“我有个条件,一九分账,我拿一成,你们若答应,算我入伙,今后是一条船上的人。”
被揍了几下,陈嘉弼头脑愈发清醒,利益捆绑,才能获取对方信任,心中酝酿好全盘计划。
在他们这行,出了货,才有钱赚,他若真能助他俩发财,给点小恩小惠,又何妨,拉他下水,分了脏,算是自己人,出卖同伙一道蹲局子,对他没好处。
自此,三人分工明确,陈嘉弼负责照看小孩,规划路线,打掩护。
分成半年一结,两兄弟摆明坑他。陈嘉弼不在乎。
三人生意兴旺,两兄弟一有钱,就去KTV找小姐,还说要带陈嘉弼一块见世面。
陈嘉弼忠于职守,留在车上看人。
一开始,两兄弟考验陈嘉弼,在附近暗中观察,发现他确实没逃跑迹象,回到车里,孩子一个不少,安安静静睡觉,几次下来,便卸下防备。
行至河南境内,陈嘉弼提出往山东方向去。
墩儿不乐意:“山东富,河北穷,车上匹头不多,该去补货。”
陈嘉弼分析道:“河北货源是多,可那边离皇城近,我们得绕开北京。你们有没有想过,把孩子卖到国外,日本、韩国,那价格比国内翻十倍都不止。我们可以走日照、青岛、威海、大连,一边补充货源,一边找当地蛇头牵线。”
一路上,两兄弟兴致盎然,高奏凯歌,憧憬走向国际,业务遍布东南亚。
在日照,他们尝到甜头,马不停蹄赶往青岛。
他们把车停在路边,照例去KTV潇洒,陈嘉弼带车上七名孩童,撒腿奔向最近的派出所。
陈嘉弼向民警主动交代前因后果,说是为了保命,迫不得已,并把所有拐来和卖出的孩童,具体地址如数供出。
他记忆力好,沿途记下每名孩童的名字和身份特征,以及来自何处,卖往何方。
事情进展顺利,民警根据陈嘉弼提供的线索,很快找到竿儿和墩儿,进行抓捕,念在陈嘉弼举报有功,且尚未到法定年龄,未作处理。
两兄弟挥霍无度,陈嘉弼的钱,是讨不回来了。
民警询问陈嘉弼相关信息,准备将其遣返。
他突然开口:“我在青岛有个姐姐,叫董只只。”
他没有董只只联系方式,不知道她住哪儿,向警察寻求援助。
她名字古怪,全市只有一个叫董只只的,民警火速联系对方。
“警察同志,我再说一次,我就一个弟弟,叫陈鼎之,你们找错人了。”
榉园学校门口,路边停靠一溜豪车,家长们自发上演时装秀,董只只挥手招呼屁颠屁颠蹦跶过来的陈鼎之,矢口否认,匆匆挂断电话,将他抱上电瓶车后座,刮红彤彤淌着鼻涕的鼻子:“我们鼎之今天乖不乖呀!得了几朵小红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