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隔七年,依旧是谈扉明帮醉得不省人事的酒徒们善后。
这次不是在郝天赐家会所,吃完喝完还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,但想从神志不清的人嘴里套出地址太艰难。好在这家餐厅服务周全,协助谈扉明一齐把客人扶进休息室,联系预留的紧急联系人挨个接回。
客户经理拿着pad将客人们对号入座确认身份无误,谈扉明掏出钱包准备买单,却被告知有位先生在离开前已经买过单了。
谈扉明知道说的是谁,心底叹了一口气。
下到车库时,他特意扫了一眼,没发现蓝色系的车,看完自嘲哼笑一声,这都过去多久了,人肯定已经走了,他居然还在期待今天或许能跟沈欲忱单独聊聊。
但现在看来,沈欲忱根本没有这意思。
也是,他出去那么久,郝天赐那群人喝上头了只会自顾自拼酒,剩沈欲忱一个大明星对付那道都快凉掉的拔丝鳜鱼?
想到沈欲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吃饭的样子,谈扉明心底莫名一阵烦躁,他坐进车边启动边抓了把头发,调出音乐,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。
舒缓的钢琴声在车内响起,前奏音色做了特殊处理,听上去有些失真,像在水中弹琴一般,很符合谈扉明现在的心理感受。
闷,就是闷,不知道为什么,谈扉明不由自主想起沈欲忱,不久之前在洗手间看到这个人,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的变化不算特别大,尽管还是保持着沈欲忱惯有的疏离特质,给他感觉却完全不同了。
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抽象的感觉,非要概括,就是熟悉而陌生的人。
钢琴声停止,柔和中带着几分沙哑的低沉人声娓娓道来,男生的音色像潮水褪去后海平面浮现出一面雾蒙蒙的毛玻璃,颗粒感强,是谈扉明同样熟悉也陌生的声音。
一切都变了太多,断联的七年在这时变得具象。
他安静地睁开眼,望着车载屏幕上的歌名,沈欲忱出道后发表的第二首原创单曲《溺亡在无人知晓的黄昏》,他为数不多名字很长的歌。
他听过几遍,前奏长,叙事感强,歌词不多,容易被歌曲旋律中泄露出孤独忧郁的情绪所感染。
谈扉明还记得访谈里沈欲忱分享说,创作这首歌时自己正在国外度假,他在野海滩晒太阳不小心睡着,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才醒来,只剩他一人面对空寂无人的黄昏与海面,连一只飞鸟都没有,顿时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忘,因此灵感爆发,用一个晚上写出来这首歌。
此时此刻,谈扉明一个人在车里听,不由得脑补沈欲忱提起的画面。
黄昏,海滩,一个人,画面其实挺浪漫的。
但为什么孤零零的没人陪,野海多危险,公司为什么放任他一个人乱来......
谈扉明舔了下犬齿,扣好安全带,切回车载广播随便开了个电台盲盒,听两个主持人评析最近某大热影视剧。
可他很少看剧,只当个白噪音听,一脚油门开了出去。
周五晚上近十点的北市,一路红灯,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堵得水泄不通。
停滞不前的车辆尾灯和道路两旁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格窗交相辉映,一切繁杂又异常和谐的光源,此刻倒是编织出万家灯火的温馨假象,给人以错觉——眼前不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高楼,而是一块块香甜可口的华夫饼,每个人都是制造幸福感和香气的那块黄油。
脑海里那轮红彤彤的海边落日挥之不去,想象越繁华现实越渺小,谈扉明感觉心里空荡荡,鬼使神差把那首歌又调出来听。
两份不同的孤独隔着时空产生共鸣,视线也恍惚起来。
后排车喇叭很长地“滴”了一声,把他拉回现实,谈扉明脚踩油门,手机这会儿应和似的振动起来,他快速瞄了一眼屏幕,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,但响了两声很快挂断,接着弹窗提醒他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。
谈扉明打转向灯拐进熟悉的街景,琢磨这个人和这通电话是谁。突然想起晚上沈欲忱问他要不要去看演唱会,心猛地重跳一拍。
这会儿都到家门口了,他反而归心似箭起来。
刚停稳车子,谈扉明就打开手机微信,点进联系人红点时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屏气。
申请人是个一个粉红海狸鼠的头像,其实到这里谈扉明那颗小心脏就松懈下来了。
这人名字是Moon,备注一个粉红爱心,通过高中集训群加的他,谈扉明略微思索了一下,找出集训群翻了翻聊天头像,对应的头像下面赫然写着杨采月的名字。
是她啊。谈扉明垂眸,在手指再往下翻了翻,在六十多个人的群聊置底一行中,点开备注是小写字母c的黑色头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