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遭尽是风声,寒意清晰,姜故却一阵燥热,她只想快点走出这个是非之地。
刚走过那人数十米,就听到背后传来温沉又很淡的嗓音:“你入了我的阵,走不出去的。”
姜故闻声而立,良久才转过身去,却发现那少年正直直地看着自己。
她尝试在黑夜里辨认那人的模样,却始终看不大清,只知道那人很高,身形很瘦,他挡住了巷口唯一那一点儿微弱的光,落下了一大片阴影,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。
此时兜里的小家伙有些慌了,不禁瑟瑟发抖。
姜故:“你……是在和我说话?”
那少年是用气音说了一个“嗯”字,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伞上,但她还是听清楚了。
“所以刚刚你让我别往前走,是知道我能看见你?”姜故心头一惊。
少年看向她,顿了一会儿,仍旧是点了点头,说了句:“知道。”
不知是何时起,雨势渐渐大起来,少年的黑色大衣已经湿透了,湿漉漉的雨迹顺着发梢滴下来,谢寻就那样静立在那里,仍由雨水淋着。
姜故垂眸,发现他鞋底处还沾着斑驳的血,空气中的血腥味在冷雨的冲刷下淡了些,但她还是能嗅到。
做魂师总是会和恶鬼的血打交道的,这可不像是什么轻松的活儿。
她撑着伞站在那里很久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本该被雨水继续砸着,但下一秒,一把伞就伸到了谢寻的头顶。
“你太高了,要不你来撑伞行么?”姜故努力垫着脚尖,将他一同揽在伞下。靠近他的那一瞬间,那些因为暴涨而溢出的煞气无端消了些许。
见那少年瞥向她,姜故这才解释道:“你别误会,我只是看你浑身湿透了顺便给你撑把伞,雨越下越大了,就算你是鬼魂,也还是避一避比较好。”
他既已经成为了魂师,自然是不惧这寻常风雨的,姜故虽然知道这些,但还是撑起了这把伞。于她而言,人也好,鬼也罢,无非是形态不同,都分善恶,没有多少差异。
谢寻顿了一下,轻轻抿了一下唇,像是要张口说些什么,却始终没说出下文。
姜故疑惑:“怎么了?”
良久后,那人才缓缓开口:“我身上血腥味很重……”
闻言,姜故才看到他迟迟不接伞的那只手在大衣上擦了又擦。
在瞥到他这样的动作后,姜故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,过了片刻,她说:“没事,把伞撑着吧,我不介意。”
小纸:“……”
你是不介意了,有考虑考虑我吗?
小纸人儿在姜故的兜里一动不敢动,生怕暴露了自己。作为鬼界的灵,按规矩,它本不应偷跑至人间扰乱清静,这被魂师发现了,啃定是要重重责罚的,它本就灵力低微,要是被谢寻抓去了,恐怕也只能落个灰飞烟灭的结局了……
谢寻接过伞,有意向她那方倾斜了一些,伞面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细微的绷紧声,雨势渐渐浓了起来。
他确实是太高了,和他并排走着,姜故不过才勉强到他的肩膀处。
“你呢?”
“什么?”那人突然这么一问,姜故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“你认识我吗?”
“认识。”
“知道我的名字吗?”
“谢寻。”
一阵风悄悄吹过,把树叶吹落了几片,谢寻突然安静了。
她还认得自己,那就好。
沉默了一阵子,他又问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我的?”
这……这让她怎么回答?
鬼界有四大魂首,偏分谢寻最遭人恨,说是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,又有不少传闻说他入魂门时手刃怨灵近三万只,以至阴至毒的怨灵血来养着自己,这才撑过了三日魂门,成了魂师,如今一身煞气。
也正是因为他这传闻实在邪门,一般的鬼都会避讳些,也就是那小纸人儿无意向她提过几次,但她总不能照实说吧。
姜故有些尴尬,只得搪塞到:“我……我天生识得鬼,遇见过一些小鬼,和我说起过你。”
谎话刚脱口而出,她又觉得不对劲,这不是变相的说鬼界老有鬼跑上来,你这个鬼界的魂首该好好查查上点儿心吗?
随即她又解释道:“它们没有恶意,只是解不开心结,来人间看看亲人,并没有伤害过我。”
谢寻怎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,回答道:“你看到的,是残魂而已,我还不至于去发落残魂。”少年蹙了一下眉,脸色有一瞬间不大好,但很快就恢复了神情。
他的目光短暂的从姜故的脸上挪到了她的外衣口袋,随即又收了眼,没再说什么。
姜故没注意到他刚才的目光,她看了看这黑压压的巷子,觉得有几分诡异:“巷子停电了,是因为你吗?”
谢寻毫不避讳,抬了下眼,说:“那些东西数量很多,光线太亮不方便我行动,等走出阵就恢复正常了。”
姜故“噢”了一声,又开口问他:“那我该朝那边走?”
“跟我走吧,很快就能出阵。”谢寻步子已经先迈出去了,姜故愣了半晌才跟上。
这阵确实稀奇,巷子像是没有尽头一样,比平时多走了几分钟的路程,这才看到拐弯处。
良久,谢寻才开口问她:“你家是哪边?”
姜故:“南临路,”她用手指着右边,“这边就是了。”
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能看见好几栋青砖黛瓦的小院挨在一起,那边很安静,只有风吹起时树叶之间的窸窣声。
之前是在阵里,巷子里灯光昏暗,姜故没能完全看清对方的样貌,只是大概看了个轮廓。
这下灯亮得多,她才看清眼前这少年唇色淡淡的,那双眼睛好看得紧,眉骨也硬朗,他的目光虽冷,但眼睛却很深邃。
还是个好看的魂师。
姜故实在无法把这张二十来岁的脸和一千多岁这个年龄联系起来,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