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???
江辞觉得自己怕是疯了,有点想去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幻听。
一般来说,怨灵待在人间不肯走,内心是极不愿承认自己早就死去的事实,所以灵师散怨的时候都很少去提生死的事情,只是会问上一句对方的挂碍是什么,但是很显然,这孩子毫不避讳死亡。
“是炮火对吗?因为战争?”不知道什么时候,姜故已经拿掉了小家伙的手,走到了那个孩子跟前,蹲了下来。
“应该是吧……我记不清了……”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不一样了,眉心皱着,有点痛苦,也有点茫然。
空气跟着静了一瞬,又过了片刻,他忽然感觉头顶有一阵很暖的温度,特别舒服。他掀起眼向上看,面前的漂亮姐姐摸了摸她的头。
“乖,慢慢说,我们都在听。”漂亮姐姐耐着性子,嗓音很温柔。
他的头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流着血,姜故蹭了一手的血,可她好像并不在意。
“这些东西一直咬我,特别疼……”说着,他指了一下手心冒出的黑雾:“我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。”
如果死去的人执念太深,还没有灵师散怨的话,怨煞就会撕咬魂体,直到鬼魂变得面目全非,越来越不清醒,当最后一丝理智被吞没,怨灵就会去吞食生魂。
“我只记得那一年下了好多雨,爷爷说庄稼种不了了,学堂也办不下去了,他要去帮帮大家,后来我们都死了,爷爷……”他说话总会停顿几下,像是在努力回忆。
“爷爷怎么了?”姜故问他。
“爷爷还没回来,我以为他死了,但是我后来又见到他了。”
姜故接着问:“在哪里见到的?”
在哪里呢?他歪着头,想了好久。
“在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,那里有点黑,所有人都轻飘飘的。”
轻飘飘的人……
那只能是鬼界了。鬼界众生百态,也只有那里才会有无数毫无重量的鬼魂。
所以说,这孩子是去过鬼界的,可是既然已经去了鬼界,又怎么还会起了怨念,跑到这人间来?
姜故依旧是耐着性子:“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?”
那孩子又歪着头呆愣了好久,正要说话,就听到“咯噔”一声,五官又在抽搐扭曲着,那双好看的眼睛突然变得乌黑,眼周溢出了无尽黑雾。
“丫头,小心!”
眼见黑雾朝她袭来,就要缠上手腕,却倏地被拉入了一个怀抱。她抬眼便能看见谢寻利落干净的下颚,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“一点灵力都没有就敢靠得这么近?”他的嗓音很低,有些哑。
对方很有分寸,在确认她安全后就拉开了些距离,不过他听到姜故咕哝了句:“刚刚去的时候你不是没拦我吗?”隐约有点幽怨的意味在了。
他沉了眸,没说话。
“擦一下。”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手帕。
姜故正擦着手里的血,忽然又听到了骨头交错的声响。
眼前的小男孩突然变得面目可怖起来,他满身业障,无尽黑丝缠绕,江辞知道,眼前这怨灵怨念太深,以他的能力,绝无可解……无尽的黑色烟气疯狂冲撞着,几乎要将整个幻境搅得天翻地覆。
怨煞已经吞没了他仅存的理智,现在的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暴走的怪物。
谢寻上前走了几步,斩魂鞭脱落手心,绕着半空盘旋了几周,将那孩子圈住了。接着,几缕黑气便从那孩子的体内缓缓流出,那黑气越积越多,不一会儿便盖住了整个青石镇。
“他一个四五岁的孩子,怎么可能受得住这么多怨气。”江辞已经开始恍惚了。
“有人在帮他”小纸毕竟还是比他见得多,继续说道:“我和爷爷守在南临这么多年,这么重的怨煞却一定都没有感觉到,只能说明有人刻意隐藏了他身上的怨气。”
但那个人会是谁呢?又有谁会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?
像是想到了什么,小家伙猛地抬头,姜故显然已经知道了它在想什么,一脸不可置信。
斩魂鞭把所有的黑气都敛走了,一时间风吹不止,泥沙被风卷起。它穿透黑雾,直奔那怨灵而去,却在即将碰到那孩子的时候被谢寻拉住了。
风沙尽头,有个长衫先生紧紧抱住了那怨灵,怨灵满腹杀意,狠狠咬着他的肩膀,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,浸湿了黄泥。
“阎爷爷……”姜故有些不敢认眼前人。前段时间见他的时候,虽然两鬓斑白,但与今日却是不同。今日的他,眼睛有些浑浊,脸色憔悴,松垮老态的眼皮挂在脸上,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。
可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
阎今同死的那年五十一岁,出走半生,谁曾想死后竟开了魂门,成了魂师。百年岁月倏忽而过,他既已成了魂师,容貌便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改变,但现在的他,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五十多岁的模样……
“孩子,爷爷在这儿呢……”怨灵咬得他浑身是血,可阎今同就是像感受不到疼一样,只是含着泪看向怀中的他,就好像他不是怨灵,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。
“谢大人,我没法给您行礼了,谢谢您啊……”老人的声音微微颤颤,“让我们爷俩也再好好告个别吧……”
他目光一转,眼泪啪嗒一下就滴在在怀里那孩子的脸上,那孩子突然平息了躁动,缓缓松了口,这才看清他刚刚拼命咬住的人。
“爷爷,你来了啊……”他又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。
老人替他捋了捋背,也同样笑了:“我一直都在啊……”
“让我消失吧。”
“求你。”
“……”
阎今同的笑就这样僵在嘴边,但下一秒他又自嘲地笑起来。
片刻后,谢寻他们就已经置身在阎今同的灵域里,这个故事,将由他来讲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