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燕子,你刚刚在台上是不是走神了?”待到戏散场,一个瘦小的男人蹲在门口,那眼睛瞧着水池边洗脸的人。
被称为燕子的人动作一顿,瞥他一眼,摇摇头就当是回答了。
“瞎说咧!就那一下子,我可看得清楚!”那男人笑嘻嘻的,“说吧,瞧见哪家的小女儿了?”
那人擦干净脸,淡淡的说:“不要乱说。”
只是看见了一个富家公子而已,这戏楼里多的是这样的,没什么可稀奇的。
男人觉着没意思,抓抓自己的脑袋,上一边和别人说笑去了。剩下他一个人在水池边站着,盯着水波慢慢归于平静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傍晚的时候,北平又开始下雪,纷纷扬扬落了满城。沈序回来后,被母亲和祖母拉着舍不得松手,家里长家里短说得就没停下来。
祖母脸上挂着慈祥的笑,名字也和人一样,叫温敏。母亲呢,是韩家的小姐,叫做韩湘故,坐在一边,一直看着他,眼里含着笑意。
正说着,沈松鸣蹦跳着跑进来,喊着:“爷爷回来啦!”
“慢些跑,会摔着。”
外边传来慢悠悠的声音,带着点无奈。
“爸。”沈序站起来,望着进来的那个身影。和记忆中的相比,他好像老了些。
沈长新打量着他,慢慢说:“看着成熟了不少。”末了又补一句:“不像小时候闭着眼睛就扑。”
沈序:“……”
干嘛啊?干嘛?往事干嘛要拉出来讲讲啊?
“还说呢,那不是你惯出来的?”温敏看沈序一副吃瘪的样子,出来帮着说话。沈长新无奈一笑,说:“那还能是我一个人惯的。”
沈序:“……”
“行了,天也晚了,去吃饭。”沈长新拉住沈松鸣的手往外走,“这有个小馋猫早等着了。”
“我不是小猫!”小孩子不乐意了。沈长新笑他:“你就是。”
“爷爷是个大坏蛋!”沈松鸣偏过脸,去找韩湘故告状,“爷爷欺负我!”
“不欺负你,他不敢。”韩湘故瞪了他一眼,三天两头招惹孩子!
沈序扶着温敏跟在后面,他可以打包票,这是这几年里最温暖的时候了。就算北平下着雪,气温冻人。
真的很好。
来到餐厅这,沈序扶着老太太坐下,自己按照从前的习惯寻了位置坐下,抬头却发现少了人,不由眉头一皱。
家中还有个妹妹的,并非韩湘故亲生,是何姨娘的女儿,叫沈君珏。平日里不受韩湘故待见,但也不至于吃饭都不给来。
不会出了什么事吧?
沈劲柏看出他的疑惑,朝他轻轻摇了下头,示意他别作声。沈序也不想在今天惹母亲不高兴,只好忍了下来。
心里揣着事,沈序这顿饭吃的也心不在焉。韩湘故只当他是累了,吃完饭也没多留他,叫他去休息。
沈序面上是答应了,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沈劲柏。
“……半个月前,何姨娘她被一个车夫……”沈劲柏不好说,就半遮半掩的,叫沈序自己理解。
沈序皱着眉:“那……后面……又发生了什么?”
“何姨娘就想着自杀。你也知道她的院子偏,平时也没人过去。”沈劲柏说,“是君珏回来的及时,叫了人来救,但也是有些晚了。”
沈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瞧着沈劲柏等下文。沈劲柏揉揉眉心,继续说:“君珏这些天一直在何姨娘那里守着,你若要去看,明天悄悄去,别叫妈看见了。”
韩湘故一直不喜欢何姨娘,恨不得她从来没出现过。何姨娘也深知这一点,除了必要,平时也不往韩湘故这里凑。
她本是江南富商的女儿,叫何妍熙。19岁那年,父母双亡,叔伯抢夺了大部分财产,仅剩的那一点,在还了债之后是一文钱也没了。
她一个女子,纵有千百种能力,在那个乱世中也没什么用,她养不活自己。
所以当她遇上沈长新那天,她就想着抓牢这个人,一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,二是为了情窦初开时候的可笑爱情。
“家中已有妻眷。”
“……求你,带走我。”
沈长新不愿意,她就使了些……下作的手段,成功攀上了这个人,却也埋葬了她的一生。
没有幸福,没有所谓良人。
最后,她就认清了,守着自己的女儿,唯一的有血脉联系的亲人,活在一方天地里,为自己年轻时的冲动接受惩罚。
幼时沈序想偷偷吃糖了,就跑去何姨娘的院子,因为这边没人,不容易被发现。到时候问起,就说去玩了也无妨。
“……你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沈序记得当时吃糖吃得可高兴了,猛一看到人,还是自己不认识的,当即就吓住了。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号啕大哭,手心里攥着糖,嘴上念着:“你不许拐走我……我不偷吃了……哇……”
最后哭声引来了在到处找他的韩湘故,何妍熙正巧在轻声哄他。韩湘故见到这一幕,因本就不喜欢这女人,火气立马就上来了。
走过去,把自己儿子拉过来抱在怀里,后面似乎还骂了人,但是沈序不记得了。就记得走的时候,何妍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,眼里含着泪。
她应该是个好人吧……
当时沈序是这么想的。
后来没过两天,他又过去了,专门来找何妍熙的。何妍熙看到他,先是一愣,然后立马说:“你怎么又来了?快回去,不然你娘要着急。”
“我给你送糖。”
“送这个给我?”
“昂!”
何妍熙蹲下来问:“为什么啊?”
当时怎么说的来着?好像是说了“因为前几天哭了,爸爸说,糖是甜甜的,吃了就不会哭了。”
沈序望着沈劲柏,低声问:“那你去看过没?”
“……没多长时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