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说话,沈长新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,才慢慢说:“……你安稳了心,我和你娘一直都在呢。”
他最后还是依了。
他那天站在船舷旁,远远的望着岸上的人,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衫。
——
韩湘故仿佛老了十几岁,灵堂里放着沈长新的遗体。她哭不出来一滴泪,只是坐在那里,心里挂着怅然的滋味,觉得哪里空了一块。
她觉得自己是怨恨沈长新的。
这么些年,从来不说一句道歉的话。现在又突然走了,她对于得到道歉的那一点期待如同烛焰一样灭了。
身后传来放轻的脚步,随后就是女佣温弱的声音:“夫人,二爷回来了。”
韩湘故这才活过来一样,有了生气,眸光一动,许久没说话的嗓子有些沙哑:“回来了,人在哪呢?”
女佣低着头,说:“晕过去了,这会儿在房间里,已经叫了医生来。”
听见这话,韩湘故心猛地一跳,往前走了几步,一把抓住女佣的手臂,问:“怎么回事?!伤着了?还是……还是……”
问完也不等女佣回答,就急匆匆的往外走,顾不得一点仪态。她的丈夫被梅梁新杀了,再叫这混蛋伤一个,她该怎么办!
韩湘故赶到沈序床边,医生还没到,只看到沈序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,沈劲柏在一边陪着,她确认了一点血迹都没有,才稍稍放了心。
沈劲柏眉宇间遮不住疲惫,看韩湘故来了,强打着精神说:“这么晚了,妈怎么还没睡?”
他早叫了韩湘故去睡,说李云兰先替着,等他办完事情,就换他去守夜。只不过刚要去,就听人说沈序回来了,状态还不好,一时就没顾上那边。
本来是要叫沈君珏守的,但是温敏听见这个噩耗,一下子病倒了,身边离不开人,纵使有女佣在,也放不下心,韩湘故就叫沈君珏去了。
“小松要人陪着,云兰还怀着孕,我就叫她先回去睡了。”韩湘故望着沈序,“……我睡不着,晚一点也没事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两人就沉默了,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。略等了一会儿,医生在佣人的带领下过来了。韩湘故瞧着他检查的动作,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,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。
“……二爷没什么大事,看上去应该是没怎么吃东西,然后又受了刺激才这样的。”医生放了诊器,“等他醒来,吃点清淡的东西就好。”
韩湘故听到没事才彻底放了心,她可受不住一点惊吓了。等医生走后,她叫沈劲柏去守夜,自己就留在这里了。
沈序小时候生病,她也是这样在一边守着,她总说沈长新惯着孩子,实际上沈序小时候那么娇气,也有她纵容的份。
幸好长这么大,没长偏了。
想到这里,韩湘故就想到了韩英楼,同样是娇惯着长大的人,这个混蛋就没走过正路,如今倒投靠了日本,反过来加害自家人!
韩家。
“啪——!”
韩景和指着韩英楼,气得直发抖,骂道:“我养你这么大,就教会了你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吗?!你还顶嘴!”
前几天,韩湘故过来哭诉,他本是不相信的,自己儿子没这胆子吧?可是韩英楼当时不在家,在外面野了两三天,他也没法问。到今天才回来,他一问,韩英楼居然还梗着脖子说:“是啊,我做的,怎么了?”
韩英楼的嘴角被扇出了血,半边脸都有肿起来的趋势,可见韩景和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,可就是这样他还不依不饶:“我哪里错了?爹!你看清楚局势好不好?现在我们只有靠着日本人才能继续过好日子!”
“好日子!”韩景和操起手边的书就朝他砸过去,“你要过好日子,就干没良心的事!你就顾着自己,你怎么不想想你姐姐!”
韩英楼没躲过去,额角被砸破了,闻言大声嚷嚷:“沈长新那人早变心了,心里有没有姐姐的份都不知道,刚好死了,姐姐换一个就是!”
韩景和气得眼前发晕,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个儿子!
“你……你给我滚出去,韩家没有你这个人!”韩景和声音都在抖,“我也没你这个儿子!”
“什么叫没我这个儿子?”韩英楼眼睛一瞪,“你这么多钱,没我这个儿子,谁来继承啊?你还想给姐姐吗?她都是别人家的了!”
韩景和咬牙切齿道:“我偏要给她!我不是还有两个外孙吗?那两个,哪个不比你好?!”
韩英楼登时不乐意了,站起来往前走几步,说:“我才是你儿子!沈长新他不是!”
“你姐姐是我女儿。”
“女儿又怎么样?她嫁人了,嫁出去的女儿,泼出去的水,她是别人家的!”韩英楼恶狠狠道,“连死都是沈家的魂!”
韩景和觉得眼前这个人太陌生了,不像儿子,倒是恶鬼,明明小时候,他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。什么时候变的呢?
“……你给我滚出去,从今往后,我不许你再踏足韩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