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哟小娃娃你快出来,官府的人雇我守着这堆东西,你可别捣乱啊。”有个素衣老头道。
萧白玉问道:“萧氏的人……救出来了几个?”
“一个都没有。”老人家面露可惜,“我听官府的人说,着火前就都死了。要不然火刚燃起来的时候,就有人灭了,这么大得府邸能烧成这样?”
萧白玉嘴巴蠕动着,艰难的挤出几字,“那尸体呢?”
“都被官府的人搬走啦。大抵有三百多具。那么大个萧氏,欸,不明不白的就……”
“三百多具?”她颤声道:“是不是搞错了?”
“这么大的事,怎会弄错?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官府的人搬运呐。哎呀太惨了,都烧的黑黢黢的,都分辨不出谁是谁了。”
“行啦,小娃娃你赶紧走吧。若被官府的人瞧见,就不会这般简单的放过你了。”
她跟着老头出去,又趁着他打瞌睡的间隙,又溜了进去。萧白玉找了个隐蔽角落蜷缩,双眼无神的盯着焦黑前方。
她感到累了就倒地睡觉。
天亮了又黑,黑了又亮。
三天滴水未进的她瘫倒在乌黑地面,像条死鱼般一动不动,成群的蚂蚁汇聚在她身侧涌动,仿若要将她作为食物搬走。尽管腹中绞痛无比,她仍无动于衷的睁着双无神又空洞的眼,盯着空荡荡前方。
当天空再次陷入黑暗时,贴着地面的耳朵,听到了许多轻盈的脚步声。她空洞的眼睛,僵硬一转,无声的注视着他们。
他们全都穿着靛蓝色的利落劲装,腰间挂着黑色的笔直长刀,刀的旁边挂着个枯萎的红花玉牌。萧白玉听阿娘说过,只有皇帝养在身边的暗卫才能佩戴。
他们为何要来此地?
萧白玉死寂的神情,忽然有了些生气。
她明白了,是皇帝杀了她全族。
皇帝自登基起,就在不断铲除异己。定是他除掉了萧氏。
这么一想,一切就都说的通了。当火燃起来之前,这群人就已经帮皇帝除掉了她的家人。而此时这些人再次折返而来,便是为了处理遗留下来的证据。只因这件事,不能闹到明面上,不能被外界所知真正的真相!而她却阴差阳错的发现了皇帝的诡计。
一直压在她心口的大石忽被挪开,罪魁祸首或许不是她,而是皇帝!她是侥幸才逃脱了暗卫的追杀!
她得活着!
凶手另有其人,她得活着报仇!
那群暗卫在这堆废墟中,巡视了片刻。他们离家时没带走也没销毁任何东西。
……
萧白玉缩在街边角落,自己才七岁,往后该怎么过呢?
此刻的她在巨大的悲痛面前,连哭闹也顾不上。毕竟就算她此刻在街头扯着嗓子哭叫,除了浪费气力让自己更加饥饿外,不会有任何人在意。她也有想过去寻与萧家沾亲带故的人。但……她抱紧自己破烂的衣物,她不肯不想,也害怕,她害怕去别人家。
身前不断有人路过,有个人短暂的停留了片刻,随手扔了枚铜钱给她。萧白玉拾起它,好奇的看着,这又脏又小的东西她也是初次见。
“这是我们的地盘,谁他娘给你的胆子,敢在这儿要饭!?把这给我。”不知从何地方冲出来几个乞丐,模样凶狠的夺了她手中的铜板。
萧白玉轻蔑瞥了他一眼,没搭理他。
“嘿,你这个小女娃,看来我得给你长长记性。”说罢,便撸起他那走路都灌风的衣袖,要收拾萧白玉。
“别呀大哥,您何必同个小姑娘较劲呢。”一个个子高瘦的脏兮兮花脸少年冲了出来,挡在她身前不说,还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,塞入那人手中,好说歹说这才作罢。
花脸少年蹲在她身前,冲她咧嘴一笑,“我叫赵郜,你叫什么?”
“林白玉。”
“多大?”
“七岁。”
“哦,这么小呐。今后,白玉你就跟着我混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要帮你?”赵郜又是一笑,那明亮的眼里满是狡黠,“一,我是看你可怜。二嘛,别看我是乞丐,可我这眼睛算是识人无数。”
“你咋一看和我们无异,可你这衣料是用薄如蝉翼的纱做的。最近被抄家的不是挺多的吗?我瞧你又细皮嫩肉的,还有你那些讨厌做派,保不准是位官家小姐呢。”
“只因这个?”
“对啊。你们氏族,只会让权力和财富在氏族间轮流打转。你今日落魄,没准明日就靠着谁飞黄腾达了。”赵郜精亮的眼睛一转,盯着路过的华贵车辇内的一位少年,“毕竟,氏族认识的人只会是氏族。”
林白玉跟着他看去,撵中那位少年确实眼熟。不过如今的她都算不上落魄,而是彻底被踩入泥里。离了萧氏,她什么都不是。
“来,吃点。”赵郜分了半饼给她,“捡到士族的机会可不多,我总的赌一场。你可别让我输的一败涂地啊。方才我为了不让你挨揍,可花了好几个铜板,你到时候可别忘了还君万两金呐。”
……
周褚乌是在河岸边再次看见林白玉的,那时他正坐在车辇离开皇城的车辇内。时隔几年再次见到她时,惊诧惊喜之余,他下意识的就要冲去找她,却被身旁的人制止。
“这是作甚?”
“我放心不下她。”
“为何?”
“我自幼流连于各个氏族,紧盯他们动向。可在萧府作门客时,我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,便再也无法挪开,我大抵喜欢上了她……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,初次看见高高在上,傲慢如孔雀般的她。那时他的心中只涌上一个念头,他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孔雀,“上次她逃走后,我一直未找到她,如今我们还能相遇,那便是缘分未尽,我要去找她。”
“如今她已经没用了。你不能因为你的儿女私情,妨碍我们的大事。等大业将成,你要得到她也好,要给她最尊贵的位置也好,只在你一念之间。孰轻孰重,你心中要有数。”
周褚乌面露纠结,片刻后他道:“那也至少让我为她寻一去处。蜀郡的陆商与她父母为故交,是位值得托付的人。”
“那你就做的干净些,别让他们察觉到异样。”
“嗯。”周褚乌垂眸,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,以后再会时,她还会记得自己吗?
……
……
晕倒之际,无数混乱的记忆涌入林白玉的身体,让她头疼无比。
原本包裹全身的熟悉温暖气味,逐渐抽离,身体觉得寒冷之际,唯独右手始终贴着个温暖之物。
这是什么?
左胸中箭后,昏迷数日的林白玉迷濛的睁开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