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突然停了。
停在窗棂旁。
俞韵毛骨悚然,心脏擂得极快,耳膜也开始突突直跳,她紧盯着窗棂,可窗棂外依旧虚无,她只能看见横竖分布的窗格,以及那薄如蝉翼的纱丝窗面。
死寂压挤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,以及时青岁那响彻云霄的呼吸。
俞韵后背发凉,密密麻麻冒出冷汗,外面的东西发现他们了吗?是试探,还是在辨别?
她一动不动不敢呼吸,眼瞳也一眨不眨凝着窗棂,如此的静谧持续了几秒,窗外的东西似乎确认了屋内没人,这才缓慢地继续往前走。
俞韵缓慢地呼出一气,突然在窗户上看见了一个比黑夜还浓稠的人影——圆长的头,粗脖子,溜滑的肩,从脖子处向下塌去,纤长的胳膊摆在两侧,提着一盏昏黄的灯。
看不清五官,甚至也看不清哪里是脑袋哪里是脖子。
哒、哒……
怪物走了两步,突然停在窗前,定定地转身,看向窗内。
俞韵死死抓住木棍,心跳如鼓,再次屏息静气。
昏黄的灯被抬了起来,贴到窗纱上,像是瞧里面有没有人,俞韵竭力压下惊惶,轻轻地往里缩了缩,贴到拔步床后沿,不让自己被发现。但即使这般亮,她仍是看不清怪物的长相。
灯钉在窗角好一会儿,怪物慢慢靠近窗纱,那浓稠的黑影似是知道俞韵在看它一样,倏地歪头,而那没有棱角的椭圆脑袋,就这般九十度地折了下来,渐渐贴上窗格。
俞韵差点惊悚尖叫,只有紧紧咬着后槽牙,这才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怪物把脸挤向了窗户,窗棂纱上慢慢地突起了一个模糊的五官,先是高凸的额头,凹陷的眼窝,然后是扯裂到面颊的肥厚嘴唇,最后才是不甚明显的窄鼻,又或者那并不是鼻子,只是简单的两个孔洞。
俞韵的心突然跳得很快,像是要撞出胸腔一般,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,打出密集的鼓点。她后背全汗湿了,鸡皮疙瘩也一阵一阵起激起,紧张的神经绷到了极致。
她的双眼瞪得极大,依旧一动不动,维持着姿势与怪物对视。
怪物似乎笑了一下,肿胀的嘴唇动了一动,愈发地向两边扯开。
额上的冷汗落了下来,滑过眉毛,滴上眼皮,俞韵反射性地眨眼,汗水被眨进眼睛,一股刺激的痛涩感,俞韵强忍着难受,坚决没有再动作,而生理性眼泪随之溢出,快速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一秒,或者是五秒,怪物呼出了一口气,灯笼里的光也跟着胡乱晃了晃。
怪物没有进一步动作,而是缓慢移开灯,逐渐往后退去。
哒、哒……
怪物离开了,窗棂外又恢复了惨色的虚无,直到沉重的脚步声彻底远去,俞韵才敢松一口气,身体瘫软下来。
之后没有再出现别的怪物,俞韵起身洗了把脸,又拭去脖颈上黏腻的汗,叫醒时青岁。
时青岁睡意朦胧,似乎还没有守夜的意识,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知,俞韵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怪物来过的事,时青岁顿时一惊,困倦全无:“你是说,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?难道这里有两种鬼怪?”
俞韵刚要详说,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时青岁侧耳,低声道:“女人的声音,像是东厢房那边。”
俞韵同样满脸警惕,补充说:“有些沙哑,可能是盼姑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在询问对方要不要出门查看。时青岁先表了态:“情况不明,不要随意出头。”
俞韵思考一瞬,同意了时青岁的按下不表。
尖叫接二连三,很快变成了嚎叫和尖锐的救命,但无论是下人还是界风等人,都没人敢出门看一眼。盼姑的声音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一般,一声比一声低沉,一声比一声迟缓,到最后,俞韵已经听不见任何喊叫了。
又过了几分钟,俞韵趴到窗边,踮起脚,小心地观察外面。天幕泛着橘红,一轮弯月挂在上面,看不见星,也看不见云,只有弯钩的白月。
虫儿开始试探,“去~去~”地叫着,知了也扇动翅膀,短促地响了一声。
时青岁跟到俞韵身边,同样往外看去。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了窸窣的声响,时青岁忙压住窗栓,谨慎盯向门边。
“师傅,我害怕。”是卫平的声音。
“嘘!”界风恼怒地扯上卫平,示意他紧跟自己,“还不快点,要等妖邪来了把你杀了不成?”
俞韵和时青岁交换眼神,两人都瞥见了卫平背上鼓鼓囊囊的行囊,猜到他们要离开。这可不行,界风他们好歹是有真本领的,离了他们,鬼怪岂不是要在周宅吃自助餐?
俞韵当即示意时青岁,时青岁也知道俞韵什么意思,快步走向厢房门。
木门吱呀打开,界风和卫平都吓了一跳,齐齐叫喊出声。
“呀,这不是界风道长和卫平小道长吗?”时青岁假装惊愕,“你们这是……趁夜逃跑?”
“咳咳,”界风用力清了清嗓子,把卫平拉到一边,不让时青岁把注意力放在箱笼背包上,“时道友说笑了,我们怎么会呢,只是……只是我……”
“道长也是要去东厢房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吗?”俞韵接话,一脸天真,“我师傅还说要找住隔壁的界风道长和小卫平一起去,现在正巧了。”
“不是,我们……”卫平急忙解释,但俞韵不会让他有说明的机会,果断打断:“小道长法器都带上了呀,看来用回去找了呢,师傅,咱们四人现在一块去吧。”
时青岁低笑,配合地快速箍住界风胳膊,强行把人带走:“是啊,道长,咱们一起吧。别怕,我们人多,好歹也是照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