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嫲听罢,轻声说:“若半仙和小师傅不介意,不如到我屋中将就一晚?”
俞韵立马点头,接着看向时青岁,时青岁思索几秒,也感谢着答应了下来。
第二天天亮,周宅一反常态地安静,下人们在周德才的指挥下,挨个卷起周老夫人与兰慧的尸身,连同周老太爷一起,全部移出主院,放到偏院去。
周德才单手背在身后,圆凸的肚子鼓起,冷眼看着周老太爷骂他不肖子孙,面上不仅没有不悦,反而还轻蔑地笑了起来。
等俞韵他们吃完早餐,再次全宅寻找周德才时,发现周德才正在书房烧书。
低矮的铁桶立于院中,地上全是一摞一摞整理好的书籍,周德才拿着书,慢条斯理地扔进桶内,一本接着一本,纸页静静地燃烧,字迹蜷缩,化为一捧捧的灰烬。
周家一晚接连惨死两位女主人,这个消息跑遍全宅,下人无不惊惧。
俞韵:“周老爷,请您节哀。”周德才听到,点了点头便继续烧书。
时青岁接过话题,说起昨晚经过,又顺便试探性周德才去了哪,周德才眼神淡然,只说他整晚在房中睡觉,没听见声音也没醒来,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,更不知时青岁在说什么:“或许那怪物对我使了障眼法,半仙这才未能在屋中寻见我。”
俞韵轻蹙眉头,隐隐察觉怪异,问起其他:“周老爷,你为何要烧书?”
“百无一用是书生,书生遇上强权压势,反抗也不过是引颈就戮,”周德才眼尾瞟向俞韵,“正如我们当下,困在这偌大的宅子里,被怪物戏耍玩弄,被赏玩丑态……所以这些书,还是烧了好。”
虽是愤怒的话语,但语调却若有似无地带着轻松,俞韵只觉更加怪异。
“周老爷,”时青岁同样察觉了细微的异常,“你现在,似乎不怎么怕那怪物了?”这可与昨天的状态截然不同。
“家破人亡,自是哀莫心死,”周德才扭头,“如今在世,不过孑然一身,还有何可惧?”
解释是能说得通,但心头的怪诞感却无法消失,俞韵小心觑着周德才,周德才腰杆挺直,肚子便显得更圆,不仅说话方式不似当初,就连站姿,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。
他还是原本的周德才吗?
“对了,周老爷,”时青岁往书房内望去,“昨夜我见《赏菊图》被放在案牍,不知那幅画,周老爷是不是也要烧了?”
“哦,”周德才漫不经心,“《赏菊图》仍在原处,半仙若是想看,随时去拿。”
时青岁撩起长袍,径直走进书房,俞韵跟在后面,回头看了一眼周德才,发现周德才并未扭头,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会对画做什么。
《赏菊图》还是昨晚的模样,只是脖颈断面的液体干透了,变成暗色的血痂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,”时青岁盯着头颅,压低声音,“这个头,好像比昨天更大了?”
俞韵踮脚看向桌面,并用镇纸比划,发现怪物确实大了一圈,大小与画中周德才的脑袋差不多尺寸。目光瞄过怪物凸出的眼球,不知怎地,俞韵心头冒出丝丝缕缕的不安。
她压下心绪,决定直接试探:“周老爷,你知道张明的事吗?”
周德才听到这个名字,倏地转身看向俞韵,视线如钉子一般钉到了俞韵身上。
俞韵看出了周德才的警告,但还是保持着镇定把话说完:“救火那天,我意外听到了周老爷与老太爷讨论张秀才,话语中有顶替、报仇,”她攒紧手指,回望周德才,“我想问周老爷,你真的顶替了张秀才的功名吗?”
周德才眼皮不受控制地抽动几下,眼神闪烁,接着咧开嘴唇,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,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他越笑越大声,越笑越明显,眼睛眯缝,下巴堆积的肉不断抖动,肚子也开始跟着快速震颤,忽地笑得弯下腰来,难以遏制。
许久,周德才笑声逐渐放缓,他长长地吸了口气,起身看向俞韵。
那双窄小的眼睛盯着俞韵,锐利的眼神直直穿过书房,割向俞韵的脖颈,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