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平胆寒地用力闭上双眼,龟缩脑袋,自欺欺人般告诫自己不要听也不要看,只要护法就好,界风也皱了皱眉,但他很快便念起咒语,加固银光。
在众人吵闹的浪声中,木门震得更厉害了,很快,一声巨响,木栓应声断裂,门扉也轰然敞开。
沁凉的夜风被怪物裹挟着冲了进来,肆意地搅动着厢房内浑浊的空气。
人群像是被大手拂开的苍蝇,嗡嗡惨叫着逃开,火速飞离了菜罩。
光圈得以再次显现了出来,借着银光,俞韵看清了纸怪现在的模样。它的头颅依旧光秃,没有丝毫毛发,肉色的皮肤全部表露在外,带着微微的油光与一层一层的褶皱。额头高耸,肥厚地压住眼窝,俞韵只能看见一双眼球,以及眼球中没有形状的瞳孔。
它的下巴依旧下掉,如同没有下颌骨支撑似的,直直垂到脖颈。
唯一不同的是,纸怪原本黑色的身体不见了,连同那一对尖锐的手足也不见了,取而代之是一个圆钝的身体,以及一双短小粗矮的四肢,与时青岁在《赏菊图》上画的一模一样。
下人们从未看过这种人头狗样的怪物,一个个吓得呆立在地,竟一下没了嚷叫与动作。
纸怪转动眼球,毫不犹豫地冲向人群。
咚咚咚,短粗的四肢在地上挖刨,正是俞韵之前听见的小孩手脚并用的狗爬声。
它像一颗畸形的肉球,直直砸向了僵直的厨娘,厨娘也如同一只圆肚的保龄球瓶,被重重击倒,摔在了地上。
纸怪快速踩上厨娘的身体,落到脖颈的大口对准厨娘的头,厨娘还未反应过来,头颅就被裂口整个包住了。
呜呜咽咽的声音从纸怪口中传出,那是厨娘的哭饶,厨娘挥舞着双手,想要把纸怪赶下去,但她推向纸怪时,却像是摸到了一团裹上猪油的重石,油润、坚硬,无论怎么用力地推不动、抓不住。
就在厨娘挣扎时,纸怪的两边嘴角往上提了提,忽地甩头,突然拔掉了厨娘的脑袋,噗的一声,如同酒瓶盖被启瓶器撬开,瓶子刹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气音,汩汩冒出白泡。
血液沿着脖颈断面喷涌而出,咕噜咕噜的闷音,汩汩冒出鲜血,沿着断颈,流向厨娘痉挛乱颤的四肢,最后淌到冰凉的地面,滑腻腻的一滩。
浓郁的血腥与限制级的画面刺激着人们的感官,所有人嘶吼着往厢房外跑,似迭浪般翻炒,前面的被身后人大力推倒,脊背被踩上无数脚印,骨头像是用刀背敲碎一般疼痛,但恐惧支撑着他们又爬了起来,趔趄地再推倒眼前人,然后踩上他们的脊背。
一遍又一遍,重复又重复,就这样,人们拥堵着挤在厢房门口,想出也出不去,想躲也躲不开。
纸怪桀桀地发出气音,像是在笑。它的脸上溅满了鲜血,肥厚的嘴唇沾着浓郁的血浆,十分满足地嗅了嗅,然后呼地一声,将人头吐了出去。
厨娘的头颅砸到人们后背,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。
头颅跌到地上,滚球一般在人们脚下晃荡,人们急切地跳脚逃离,不知是谁一脚,竟蹴鞠般地踢向了光圈。见到人头飞来,卫平直接吓晕,倒在了光圈里,护法就此中断。
就算是没了生命的头,也被光圈拦了下来,人头无力地在圈外滚了两下,猩红的血液喷漆似地点在厨娘面颊,粘上碎粒般的尘土,如同可怖的厉鬼。
厨娘的鼻梁被踢歪了,但却像一只倾斜的脚撑,摇摇晃晃,让头颅立在了原地,恰好半边脸对向界风。
厨娘的眼睛睁得极大,直直望着界风,在银光微弱的照映下,她的瞳孔逐渐涣散,变得黯淡,本应黑白分明的眼珠,此刻变得灰白浑浊,就连上面倒影着的界风,也一样变得模糊起来。
界风的视线宛如被厨娘黏住一般,久久无法挪开,他知道,自己是被吓住了。
余光中,界风察觉到了纸怪投来的目光,界风呼吸急促,艰难地扭过脸,对上纸怪邪恶的凸眼。那一刹,界风面色发白,嘴唇顷刻褪去血色,下意识地紧紧地捏住护身黄符,安慰自己只要在圈内就没事,但界风丝毫没注意到的是,他掌心的汗渍洇上了符纸,用不了多久,就要晕到朱砂边缘。
幸好纸怪只是看了界风一眼,然后便毫无兴趣地转头,四处扫射,像是在找什么人。
俞韵和时青岁早就随着人潮涌到了外面,但是他们发现,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只剩这个院子,就连通往正院的垂花门也出不去了,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阻碍着他们离开。
就与当初卫平要走出周宅时的情形一样。
有人不信邪,硬要从垂花门出去,结果两步后,那人拼命捶打自己胸口呼吸,一副溺水挣扎的模样,下一秒,他便将自己活活憋死了。
其他人见到,自是不敢再从垂花门离开,于是分散着爬墙、挖狗洞,只要能活着离开,他们什么都愿意尝试。
厢房内没看见人,纸怪便往门外跳去,油黄的眼珠扫描一圈,很快就在角落看见了时青岁和俞韵。
怪物兴奋得沉声怪叫,前掌跺地,不假思索地冲向二人,像是看到了八百年没见到的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