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氏这才听出几分不对劲来,再去看周缨凝了寒霜的面容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赶紧问道:“阿缨,你大伯母说的是哪户人家?我帮你参谋参谋。”
“还能是哪家?”周缨提手去拿靠在墙边的扫帚,“邻镇赵铁匠的三儿子。”
林氏先是一愣,而后反应过来,抬手指着徐氏便斥道:“你好歹是做伯母的,怎么能把自家侄女儿往火坑里推?”
没想到外人居然也敢这般指摘她,徐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,提高声音反呛道:“你睁眼说瞎话个什么,赵家在咱们十里八乡算是多么富足的人家,我这是为她寻个好前程,她一个小孩儿不懂事也就罢了,你这老大不小的了,怎么也跟着犯浑?”
“我看你是连‘羞耻’二字都不知怎么念了!黄白之物看得比命还重,自家侄女儿却视如死物。”林氏痛心疾首,“你年轻时也是谁见着都要夸一句贤良的人,老来怎么变成这副见钱眼开的孬种模样?”
徐氏被人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,一转头看见周缨闲倚在墙壁上看她笑话,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,不敢骂家中有男人撑腰的林氏,便一跺脚骂周缨:“你这小蹄子,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!”说罢瞥见黑豆又在一旁虎视眈眈,吓得屁滚尿流地疾步逃了。
林氏这才拉过周缨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你这伯母是个老糊涂的东西,这副嘴脸着实可恶,但愿你伯父明些事理,不要胡乱为了几个臭钱就干出卖侄女儿的勾当来。”
周缨垂目,淡声道:“我娘还在,我的亲事还由不得他们做主。”
“可你娘,”林氏话说到一半,叹道,“罢了,往后再说。若这俩人当真财迷心窍,我和你成叔必然护着你,请族老替你做主,阿缨不怕啊。”
周缨鼻尖一酸,请她去耳房坐:“婶婶怎么来了?”
“衙役搜到我家去了,我本想着那逃犯从后山上摔下来,应当不死也残,没什么大事。”林氏顿了一顿,“但有个捕快不知为何问了许多关于你们娘儿俩的事,我心里发慌,便想着过来看看。”
周缨笑笑,不甚在意地说:“我家离那儿最近嘛,怀疑我也是应当的。只是一个大男人,我家中这样,怎么好收留他的。查不到证据,官府也没有随便抓人的道理,婶婶放心。”
“那便好。不过也不知人到底是不是真摔进河里了,要是只是暂时藏起来了,你家偏僻些,万一遇上歹徒,实在也……这样,我叫你成叔过来守上两日,等确认没事了再回家。”
周缨连连阻拦:“官府都说是十七那日的事了,这么冷的天儿,若真侥幸没摔死,在山里也早就活活冻死了。说句不怕您多心的话,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人,成叔过来也不合适,容易惹闲话。”
“也是。瞧我这脑子,做起事来顾头不顾尾,那便罢了,你自己当心,万一有事记得来找我和你成叔。”听她应下,林氏又问,“你娘好全了么?我瞧瞧她去。”
周缨将她往杜氏房间引:“寒症好全了,其他的,也就是平常那样了。”
叙话几轮,周缨留林氏吃晚饭,林氏不肯,她也不强留,将人送出院门外,回来着手做晚饭。
等吃过饭安顿杜氏睡下,周缨也不急着动作,在檐下听了半宿的风声,回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,第二日早间便背上背篓去后山照看茶树,顺带捡柴。
吕三派人暗中蹲守了一整日,都没见着异常,反叫她折腾得怨声载道,迫不得已鸣金收兵。
等将近入夜时分,在沙河岸边搜寻的衙役也无功而返,此事便定性为囚犯失足坠河失踪,暂且告一段落了。
周缨依旧谨慎,耐心再等待了两日,到小年那日官府张贴告示闭门休沐,确认再无风险,将近入夜时分,才沿着山道进入侧柏林。
她进到洞穴中时,崔述正坐在榻边倒水,预备盥洗休息,瞧见她来,愣了一下方说:“遮掩过去了?”
周缨颔首:“应当没事了。官府今日闭门,一直到上元日过后才会重新理事,你家人可以趁机带你离开,便算彻底安全了。”说完又纳闷儿道,“但你家人怎么还没跟来,难道官府闹出这么大阵仗,你家人却还在睡梦中不成?”
心中沉甸甸的巨石彻底坠下,她此刻脸上神色放松,暗室似也添了两分柔和。
崔述拧干手中巾帕递给她,唇边无意间也带了丝浅淡的笑意:“擦擦吧。”
“哪里脏?”周缨接过帕子,却不知何意,只好等他指示。
崔述抬手指了指自个儿的右脸颊,周缨与他相向而立,顺势往自个儿左脸擦去,他不由一笑,指向她的右颊。
周缨失笑,抬手去擦方才在林间穿梭时染上的脏污。
箭矢破空之声在此刻传来,崔述猝然抬眼,一支自弯道处射出的弩箭疾刺而来,正正对向周缨的后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