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李家是讲究人,要么简如这么直白,结果还真不好说。
她想了想,眉头微皱道:“当日你求老夫人允你们成婚时,可还不知晓他跛脚一事,这事儿老夫人要是知道了,怕是心里更不痛快,要不,我先回去探探口风?”
二公子摇头,“还是我亲自说,我现在就给母亲写信,母亲向来开明,会允了我的。”
金婆婆在旁边瞧着这看着长大的少年郎,真是哪哪都好,忍不住心下感叹,道:“也不是简哥儿不好,这几日相处下来,我早看出这孩子品性不错,人也可靠,可……,要不是落水一事,你欠了他的情,到底是……。”
她的话说得含含糊糊的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她是替二公子感到委屈。
二公子抬眼看他,脸上神色不像刚才那么放松,而是眉目认真,严肃了起来。
金婆婆看他这样子,便知晓自己的话,惹这少年郎心下不快了,忙将手里的活放下,意思着往自己手上拍了一下,“怪我,瞎说话。”
二公子摇头,“不怪婆婆。”
“如果是为了报恩,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,或是给予钱财补偿,或是再另外为他寻个好人家,总归不是必须娶他进门不可。”
“那为什么……?”金婆婆不解。
二公子目光看向窗子,突然转开了话题,“我听庄子里的伙计说,今年雨水虽多,但山上的夏花开得格外好。”
说这话时,他的眼神有欣羡,有向往,“我也想上山亲眼看看,摸摸那些花草。”
金婆婆连忙劝阻道:“山路湿滑,而且山顶风比山下凉许多,还是等二公子身体养好些再去。”
闻言,二公子笑了一下,是自嘲的笑,脸上神情不变,但垂下的眼睛里,目光暗淡下来。
“父亲和母亲当年是两情相悦走到了一起,一辈子相濡以沫、琴瑟和鸣,我从小看在眼里,颇为欣羡,也想过将来要像父亲一样,和心爱之人成婚,”二公子感慨道,“其实,这门亲事,我也曾有过疑虑,不是因为他的相貌或是其他,久在病中,几次差点进了鬼门关,我哪里还会看中所谓的美貌皮相。”
“我顾虑的是,毕竟只和他短暂相处过,不了解他的性子,他也不了解我,更谈不上两情相悦,而且,我也怕我这身体,将来拖累了他。”
金婆婆担忧他过于忧心,想出言相劝,可该劝的好听话早都车轱辘般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,竟一时间无话可说。
“我本不欲成婚拖累旁人,但上天安排了这么一遭,”二公子突然笑了一下,眼睛里的落寞有些淡去,眉目渐渐舒展开来,他看向金婆婆,说:“今晚我见他这一面,倒不再有疑虑,他帮我坚定了想法。”
“他说要赌一赌,那,我便陪他赌,就赌这一辈子。”
……
简如第二天还是离开庄子,回了家。
二公子让人套了马车送他,简如不想惹人闲话,让把马车换成了驴不说,还让马夫把车停在了村子外,背着人自己走进村子的。
回去以后,他才发现,本来以为祭河神的事已经东窗事发,却原来村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。
张娇没了,村民都以为他是真被投河了。
而江茂才不在,倒也正常,毕竟他经常在外做工,很少回村子里。
而简如,根本没人发现这几天他不在家里。
所以,村子里意外地风平浪静。
但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,毕竟,雨又开始下上了,河里的水眼看着越长越高,这几天简如不在家时,又有几户人家被淹了。
村里说得上话的,又都去村正家商量了,那大神摸着油滋滋的下巴说,给河神一个哥儿当媳妇还不够,得再给个貌美的姑娘才行。
这事倒是好定,但是再让谁家给河里投个大活人,岂是那么容易的事,何况张娇被投了河,没见半点作用。
因为这事,村正走了好几家,又是劝又是威逼利诱的,弄得夜里村子里总能听到姑娘恐惧的哭声。
其他没有姑娘的人家,也跟着劝,跟着翻白眼儿,咒骂这些人家不愿意为全村人牺牲,将来肯定不得好死。
简如回去后知晓了这事,并没掺和进这些乌烟瘴气里,就算他想管,他人微言轻,村里人也不会听他的。
他只是出门挖野菜时,趁机和其他村民随意唠了唠嗑,说前几日去镇上碰见村正家老丫头了,那姑娘一直住在镇上姨妈家,现在出落得格外水灵。
说碰见是假的,但村正家老丫头住在姨妈家是真事,村里人基本都知道,只是她很少回来,没人往那边想。
他貌似无意这么一说,听者却有心。
这人的妹妹便被村正找过,心里正憋气,回家以后,和其他有姑娘的人家一合计,当天就一起闹去了村正家,非要老头把自己姑娘接回来投河。
说是村正家老丫头也投河了还不管用的话,他们家愿意把姑娘也投进去。
这下子,村正媳妇坐在地上就又哭又闹,把村正脸挠得满是花。
就这么闹了大半天,祭河神这事儿,以大神被赶走结束了。
村正再不敢提这茬儿。
简如没去告发江茂才和张娇。
把大活人投河里当祭品,他本就不赞同,单就这件事而言,张娇也确实是受害者。
如果不是自己被那两人糊弄着投进了河,简如是会为了张娇拼命的。
简如恨他们,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。
但他不想让人把张娇抓回来,到时候村里人会觉得是因为他没被投河,这雨水才没停,说不定又要把人再投进河里。
经过这么一次,简如不想任何人再遭受他这么一遭,不管这人是谁。
那两人跑了,去外面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。
简如想,他们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,知道他心眼儿有多小。
不回来便算了,以后如果再回来,这事儿,没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