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鹿拍拍林瑶的手,声音很小:“姐,是唐总。”
后座车窗缓缓降下,露出唐明霁那张凉薄冷峻的脸。
林瑶咬牙。
他是一路跟在他们车后面么?不然怎么会这么巧,她刚到家,他也到了。
“林瑶,我们聊聊。”他单手撑在车窗,嗓音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真是阴魂不散。
林瑶抿了抿唇,转头看向有鹿,把手里的漆盒递过去:“这东西够咱们买下好几栋老洋房了,拿稳点儿。”
“这么贵重?”
有鹿战战兢兢地接过,虽然林瑶是开玩笑的语调,她还是像拿了烫手洋芋,浑身都绷紧了。
林瑶上车后,司机便下车了。
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,以防被人偷拍误解,林瑶没让关窗,只不过自己戴了口罩帽子。
每次私下和唐明霁见面,林瑶总是全副武装,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。
唐明霁从前并不觉得什么,女演员都这样,假意清高的,别有所图的,都说不定是伪装。他把夹着烟的手伸出窗外,掸了掸烟灰:“贺家的人?”
戴着口罩,林瑶不用刻意做表情:“贺家的人送我回来很奇怪?”
他哼笑了声,没什么温度:“你真打算嫁。”
“要我把请柬给您送来,确定婚期吗?”
“林瑶。”唐明霁嗓音沉了下去。她的无所谓,到底是令他心生不悦。
林瑶稳住心神,直直迎上他的目光:“您再问一万遍也一样,有什么意思。”
唐明霁眯了眯眼:“我以为经过昨晚,你多少应该会明白,贺家能给你的,我亦不会差你。”
“这和昨晚……又有什么关系了?”林瑶手指无意识地收紧。她没办法不承认,面对唐明霁自己仍然做不到轻松自如,面不改色。
女人眼里的茫然做不得假,唐明霁看不出伪装的痕迹。他敛了敛眸,看着她不解的神情:“据我所知,林家收养女儿的次年便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,给了你身份,随即扔到一边,就连给儿子备好了上亿信托基金,也没想起来让女儿在圈子里的日子好过几分,转头安排纨绔子弟联姻吸女儿的血。”
这些林瑶又何尝不明白,正因为养父母和她生疏,才会让她林氏千金的身份形同虚设,无数个“唐明霁”前仆后继,妄图拉她下深渊。
可她又能怎么办?
质问养父母为何养了她,却不爱她吗?
那她才是真的疯了。
“林思尔。”他把她处于林氏千金的身份,而不是大明星林瑶,眼底也难得有了几分尊重,“你要想清楚,林氏与你现在的发展而言,并没有任何助益。倘若你认为贺家会成为你的后盾,依附仰仗贺骁,我敢保证,你的演艺之路到此为止,不会再有突破。”
林瑶面无表情,手心却在发冷:“你什么意思?”
他勾唇笑了一下,手指微勾,候在路边的司机连忙上前,把他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接了过来,掐灭,并扔进垃圾篓。
“嫁给贺骁,你或许会清净一段时间,他顾着你的身份,私下乱来不叫你知道。事情败露后,所有人,甚至你父母也都让你息事宁人,他发觉这事的后果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,于是开始肆无忌惮,夫妻的关系成了空壳,这些或许你都能忍。”
说到这里,唐明霁忽地轻笑了声,是带着嘲讽、冷漠的评判:“直到你婚事曝光,你要接受粉丝失望的目光,黑粉的肆意谩骂造谣生事,以及容忍丈夫的四处滥情,小三挑事。这些桩桩件件,都会成为压垮你的稻草。到最后,你甚至就连抑郁精神出问题也要有人说你买惨博同情。”
粉丝捧她,爱她,将她奉为心中神明,亦会将她弃如敝屣。
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。
“所以呢?”林瑶指甲几乎陷进肉里,脸色难看,已经隐约明白了唐明霁的意思:“让我忤逆家里人宁死不嫁,从此摇尾乞怜,接受唐总您的庇护,是么?”
唐明霁蹙眉,因为她直白而不堪入耳的用词。
“林瑶,你明白的,我并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不然呢?”
“你带我去富莱千金的生日宴,不就是为了让我明白,你有足够的交际圈让我发展。把我引荐给陆则行,不就是认为我愿意联姻是因为想攀附森恒。”她以一种无比冷静的目光看着他,咬字清晰,“你想告诉我,不通过贺家,你也能把这些人脉给我,不是吗?”
唐明霁平静地听她说完这番话,没有反驳。
他确实是这个意思。
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,在林瑶违抗家命后,依然能让她与林氏重归为好,他昨晚便不会带去生日宴。
林瑶是个聪明的女人。
让她抛弃家族去完全跟从一个男人是不可能的。
需要有足够的保障。比如,她和林氏仍能一如既往地相安无事。
但于唐明霁而言,他已经主动放下身段,把其中利害关系说的很清楚,也暗示的很直白,不可能再自贬身价多说其他。
林瑶自嘲轻笑:“您说的对,我在林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寄生虫。我在外拍戏讨生活,家里人还生怕我因此污了林氏的门楣,影响集团在外的形象,我就是个挂着名的林家大小姐,这些我何尝不清楚。”
在镜头前,林瑶向来是明媚大方、意气风发的女王,永远将天鹅颈扬成最骄傲的弧度,从不提及家庭的隐晦,更不会在外表现出消沉柔弱的一面。
可正是因为这样意料之外的脆弱,才让她在此刻渗透出惊心动魄的美。
唐明霁神色微动,没有克制,也并不打算克制,握住了她的手:“林瑶……”
但是下一秒,林瑶就挣脱了。
“请您自重。”她语气生硬。
“自重?”
“您又觉得您有多看重我?”林瑶心跳起伏的厉害,用力深呼吸,克制住了情绪:“私下查我家世就当您想了解我,现在往人伤口撒盐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。即便是昨晚的生日宴,您有问过我意见么?究竟哪一点不是为了您的一己私欲?”
她冷嘲似的笑了笑:“也是,我的意见又有什么好重要的,只要您开心了就好。”
“林瑶!”他嗓音里透着愠怒。
“承蒙厚爱。”
林瑶看着他,声音几乎发着抖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如果以前是单纯不想和唐明霁接触,现在却是半分关系也不想沾染:“无论我们林家究竟是如何待我的,这都和您没什么关系。贱命还能贱着活,就不牢您费心了。”
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。
林瑶宁愿选择花心二世祖自我折磨,也不愿意选择他唐明霁。
他的服软俯就,就是场自以为是的笑话。
唐明霁眯着眼,忽地低笑出声。是嘲讽的、冰冷的,那弯起的弧度裹挟着刺骨的寒意。
他倒要看清楚,这场联姻,她究竟能坚持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