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直到我死后,男人们才开始爱我。我对外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,于深夜与世长辞。愚人们唏嘘,头一次称赞起我的“纯洁”与“美丽”,将我的笔触形容为细腻而易碎的少女心事,但我写的是推理小说;他们同样盛赞我笔下主人公的纤细美丽,但我的小镜是一个精通巴西柔术的魁梧女子。
他们装模作样地哀叹着:这朵生前浮艳的夏花,今日已然零落飘零、已然逝去了!因着死神的降临,玛琳——古贺凛真也终于重新获得了那少女的纯真。且赞叹死神,崇拜祂降下的、那洗去玛琳身上涂抹着的浓彩的厚雪吧!
较之生者,死者的形象是何等易被人爱啊!*
有病是不?
唯有一些女性同行评价我说:虽然写得是推理小说,但玛琳的笔触颇有一番物哀之美,内中的文学性毋庸置疑。
“你们给我投了很多钱吗?”我问云雀。
他不以为意地承认,报出一个让还是国中生的我不禁瞪大双眼的数字。
“是吗……”看来真的很捧我、给我投了很多钱啊。我笑起来了。
捧我,给我投钱,那很好啊。流言甚嚣尘上,说我是捞女,成名全靠风纪财团的资助。我好想笑,懒得理会这些狗屁,我想:有便宜不占王八蛋,男人被全家尽全力托举,享受着母父的供奉,妻子的支持,为何无人批判他们不够独立?怎么到了我身上,人家就说我不算独立女性?独立有用吗?还是说,独立已经在浮言中成为了结构性压迫的一环?
无能之辈如丧家之犬,忮忌我的才华,痛恨我的光彩,假装自己愱恶如仇,以正道的口吻肆意评判我的“外道”,却忘记我的“外道”也是为他们所定义的。然而,他们只写得出满是谬误的狗屁不通的文字,印刷在纸面上,也不过是一滩腐朽恶臭的烂泥。
这些浓稠的恶意不足挂怀。他们以为我死了,呵呵,我确实死了,但十年前的我可没有。我从国中开始就已然在文学界崭露头角,编辑已经预备为我报名直木奖的审查,要恨我?忮忌我?那要从十年前就开始坚持不懈地努力哦。我会在意狗叫吗?我会在意沼泽边的蚊蝇吗?我会在意与我不在同一生物层面的单细胞动物吗?
我很快把此事抛之脑后,对云雀说:“十年前的现在,你还有沢田君他们正在打最终Boss呢。”
云雀显然能适应我的脑回路,丝滑地完成翻译,“和瓦利亚的指环争夺战。”
“你赢了,对吗?”我问,心想这或许足以构成一个时空悖论。文学或影视作品中通常不都这样表达吗?来自未来的信息与预言或将过去颠倒。
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时空悖论,因为云雀勾起嘴角,几乎傲然地回答:“我不可能输。”
“但大空战是沢田君和Xanxus之间的战斗?”
他还是说,一字一顿:“我不可能输。”
是吗,所以守护者也打起来了?看起来他站到最后了。我放下心来,却听见云雀说,语气颇有遗憾,“你错过了最后的那出好戏,凛真。”
十年后他再叫我的名字,明明是同样的字节,同样的发音,经由他的喉咙与声带就偏偏流淌出一种别样的旖旎风情。
我就说他好色情,他站在那里就好色情。
我招呼他过来,我们俩坐到办公室里的那张沙发上,勒令他把这些事讲给我听。我言出必行,我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再去看指环战,干脆听取来自未来的剧透,我要他长话短说速战速决,我感受到我能停留在十年后的时光正急渐流逝,某种程度上讲,这或许也能算作是一种时日无多。
我听了一耳朵八卦,比如Xanxus其实并不是九代目的私生男啦,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九代目唯一的孩子,仁慈的九代目只是看他可怜才将他视如己出,为他捏造谎言,编织辉煌的美梦;因此,Xanxus理所当然地被看重彭格列血统的大空戒指拒绝了;他破防了,最终被沢田君打败了。
我就说沢田君是少年漫主角。下一部小说要不要写围绕着漫画主角发生的谋杀惨案?
(沢田纲吉:那种事情不要啊!)
时间到了。我最后地抿了一口十年后的柔和玉露茶,清澈的茶汤回荡着我的倒影,再抬眼时手中的茶具消失无踪,十年后的云雀恭弥变作了十年前的云雀恭弥。
他脸上又挂彩了,但总体而言,伤得不如黑曜那时惨重,我挑起眉,效仿他的语气:“哇哦。”
“恭弥——”
我的话尚未说完,依然压在舌尖,他却已突兀地凑近,指间一凉,如露如电,低头看去,他为我套上了完整的彭格列云之戒指。
“我赢了。”他说,拉着我戴上戒指的那只手,牵带着我的手腕,将我的掌心按在他颊边。
………………跟谁学的啊!!!我又脸红了,我才不管、才不管什么输不输赢不赢的,我才不在乎那些胜败,只结结巴巴地说:“讨、讨厌你!你好讨厌!”
他应当很清楚:当我说讨厌他的时候,我说得其实是“喜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