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闻薰的手指上,一道剑刻的伤痕深可见骨,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缓步走到付清衣面前,尚且带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,她深吸一口气,忽然和煦地笑起来:“贵君以下犯上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夺其佩剑,囚于熙宁宫。”
“无朕旨意,终身不得出宫。”
付清衣漠然望向她,从前意气风发的大将军,如今头被人按着,膝盖跪地,白衣上血迹斑斑,狼狈的阶下囚,挣扎的笼中鸟。
“两次了。”他没头没尾地轻声道。宋闻薰却听懂了,自嘲地牵了牵嘴角。
她站在龙椅前,明黄龙袍委地,黝黑的眼睛沉静如汹涌的潭水,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。
一粒软筋散悄然被送入他口中,强逼他咽了下去。付清衣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,他死寂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一丝厉色,缓缓抬头:“咳……你给我吃了什么?!”
他瞳孔颤抖如风中的烛,眼底一片红,却生生忍着,忍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。
宋闻薰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了一下,与他对视一眼后就飞速错开他的目光,低声吩咐暗卫:“把他送去休息,宣太医,指派人严加看守……他武功已废,如果出了什么事,你们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最后一句话她咬字很重,像是在刻意说给某个人听。
付清衣最是心软,碍着十几条无辜性命,不会贸然自尽。
她最了解他,也最知道哪里扎下去最疼。
宋闻薰僵立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逐渐连跪都跪不稳,缓缓倒下去的付清衣,他的目光透过血和人群与她对视,像在拼尽全力寻找什么。一股钝痛忽然后知后觉爬上宋闻薰的肺腑,她空茫地想,为什么现在她掌握了权力,做什么都没人敢置喙了,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?
过去她苦心筹谋,机关算尽,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随心所欲么?
她盯着自己满手的血,光滑瓷砖映出明黄龙袍和一个模糊苍白的影子,她惶惑地发现,那个身影居然连自己都感到陌生。
她踉跄着后退,狠狠地一把攥住龙椅的扶手,冰凉的金质扶手是一条巨蟒的形状,仿佛正蛰伏着看她,她猛然松开手,那一霎那声音几乎是尖利的:“出去!都给朕出去!”
侍从们很少见女皇如此发怒,脚都软了,忙不迭架着付清衣退了下去。付清衣离开前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,那一眼没有仇恨,没有憎恶,甚至没有哀伤。
那是含着怜悯和失望的一眼,却从此成了宋闻薰午夜梦回时最狰狞可怖的梦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