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来好像终于亮了一点,但那点光微弱得像风里摇晃的烛火。
大学的生活和他想象的不一样。
身边的同学有的家境殷实,谈吐举止都带着一股不经意的优越感。
而他穿着便宜衬衫,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,好像每个人都能看轻他。
讲座、竞赛、奖学金、家教……他的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,每一分钱都攒着,生怕多花一分,就让家里的锅里少了顿热饭。
他喜欢上了学校里一个笑容干净的女生——夏栀。
夏栀家境很好,谈吐大方,衣着讲究。
每次在路上偶遇,她都会冲他笑一笑,那笑容让许鹤川觉得,自己也许也能配得上更明亮的世界。
可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,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挡住了。
他什么也不是。
连想请她吃顿火锅,都要盘算着月底生活费够不够。
直到那一天。
手机响了,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许鹤川接起来,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。
“鹤川啊,是爸。”
林世勋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,“听说你考上大学了,还是名校,爸高兴,咱俩出来吃顿饭吧。”
许鹤川握着手机,僵硬了一秒,然后急忙应下。
那天的餐厅很高级,灯光打在水晶吊灯上,闪得他眼睛发晕。
林世勋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,身边围着几个朋友,不断向人介绍:“这是我儿子,许鹤川,考上了名校,以后前途无量!”
一顿饭吃下来,林世勋拍着他的肩膀,笑着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红包:“拿着,爸高兴。”
那天晚上回到宿舍,他一夜没睡。
他偷偷用那笔钱,给母亲买了件轻薄的羽绒服,给弟弟买了台他们朝思暮想的学习机。
也是从那天起,室友们对他开始另眼相看。
有人开始主动叫他一起吃饭,有人拉着他打篮球,还有女生在课后递给他纸条。
许鹤川第一次觉得,原来自己也可以昂首挺胸地活着。
他渐渐习惯了去见林世勋。
习惯了父亲的敦敦教诲,习惯了父亲买单时不经意流露的那种大气,习惯了那个让他眼花缭乱的新世界。
有一天,许明珠终于发现他的钱是怎么来的。
许明珠红着眼睛,像个泼妇一样大声嘶吼:“别跟那个人走得太近!他就是个王八蛋!他能抛下你们一次,就能抛下第二次!”
许鹤川却冷哼一声:“要不是你当初硬要离婚,我和裴夏怎么会过得这么苦?”
这句话像一句响亮的耳光,打在她脸上。
许明珠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得可怕。
她转过身,声音冷得像冰渣:“你滚!以后,不用回来。”
弟弟许裴夏跪着拉着他的裤脚,一边哭一边小声劝:“哥,别走,你和妈妈道歉吧……”
可许鹤川只觉得委屈,愤怒,胸口涨得快要炸开。
他为这个家做得难道还不够多吗?
他推开弟弟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大学三年级时,林世勋安排他到自己的公司实习。
短短几个月,许鹤川换了新手机、新表、新车。
出席酒会,结识各路权贵。
林世勋总是满脸骄傲地把他介绍给别人:“我儿子,海归预备役,以后接我班的人。”
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同学,如今一个个恭维巴结。
许鹤川终于鼓起勇气,想约夏栀去看一场爱情电影。
可夏栀微笑着拒绝了:“学长,我最近在准备考试,实在没时间。”
那一刻,他才明白——原来有些人喜不喜欢他,和有没有钱没有关系。
他突然想到了妈妈和弟弟,突然很想回家。
推开家门的一瞬间,他愣住了。
母亲苍白而瘦削,脸上覆着一层蜡黄的病态。
裴夏低着头,像个做错事的小孩,轻声告诉他:“妈查出肝癌了……她不让我告诉你,怕你担心。”
许鹤川的世界天旋地转。
他扑到母亲床边,哑着嗓子发誓:“妈,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,我一定会救你……”
许明珠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妈不怕死,妈怕死了以后,你们兄弟俩无依无靠。”
她顿了顿,又艰难地补了一句:“……别太信你爸,他不是个好人。”
许鹤川咬着牙,点了点头。
他以为自己还来得及。
可噩梦很快来临了。
大四的一天,许鹤川正在课堂上,几名警察推门而入,当众将他戴上手铐。
罪名是涉嫌集资诈骗。
原来,那些他曾经被要求签字的文件,都是父亲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公司法人代表的名字,是他的。
林世勋早就布好局,等着让他背锅。
许鹤川崩溃不已,要揭发林世勋的罪行。
但律师冷冰冰地传达了林世勋的话:
——“想清楚,揭发可以。但你妈和你弟弟该怎么办?”
——“你乖乖坐几年牢,出来以后,五百万,随你花。”
他闭上眼,签下认罪协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