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天光惨白,像一层蒙了灰的玻璃罩住整座城市,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沉重。
旧式医院的天台上满是灰色的落叶和铁锈味。
这是电影《烽火三月》的高潮戏码——程曜饰演的地下党高文景,被特务团团围困,最后逃到医院天台,准备孤注一掷地跃下逃生。
程曜穿着黑色风衣,额角沁出汗珠,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,他眯起眼,喘着气,眼神却依旧锋利。
他缓缓后退,身后就是楼顶的边缘,而前方,是几名特务黑压压包围而上,枪口闪着冷光。
“高文景,别再挣扎了。”特务头子冷笑一声,缓步逼近。
程曜却忽然勾起一抹笑。他转头望向楼下那棵老槐树,微微扬眉:“挣扎?你可小瞧我了。”
他猛地后退一步,纵身跃下。
原本他该在空中抓住树枝,再顺势滑到医院后院。但是他的身影一晃,那根承载重量的钢索突然从他腰侧滑落,垂落在半空。
下一秒,程曜的身体重重摔向地面。
他像一片被剪断的纸鸢,在空中失控地翻滚,落地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咚一声。
鲜血从头侧蔓延而出,迅速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,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。
片场原本热闹的工作人员仿佛都被抽离了灵魂,只剩一片尖叫和慌乱的呼号。
导演摔掉扩音器,跑向出事地:“叫救护车!快!!”
*
休息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只剩一条缝,透出一缕细碎的阳光,落在米色沙发的一角。
睡梦中的夏栀蜷缩在那里,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猫,额头沁着汗,睫毛轻轻颤抖。
她猛地睁眼,短暂的迷茫后,她腾地坐起身,光脚踩上地毯,一把拽过外套,跌跌撞撞地冲出休息室。
【这是第几次了?程曜是什么死神的vip客人吗?再这样下去他不死,我都要被吓死了。】
敲门的手还在发抖,她像只被拧紧发条的木偶。
门打开的瞬间,程曜叼着吸管,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帽衫,半睡不醒地看着她。
“你……”他微微眯眼,看她眼圈红通通的,试探性地问,“不会又梦见我死了?”
【恭喜你,答对了。】
夏栀原本绷得死紧的神经,在这句“又”字上彻底断了线:“你能不能别一副看破生死的样子啊?”
“毕竟死过三次了。被私生饭捅刀子一次,被车撞飞一次,被下毒一次……”他手指头数得飞快,“也就你梦里我活不过三集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!”夏栀一把推开他进了屋,鼻尖泛酸,语气却还是倔:“谁叫你非不找替身演员!你又不是成龙。”
“可我不是程曜吗?”他露出一个招牌微笑,站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,“说吧,这次怎么死的?”
她狠狠瞪了他一眼,走到沙发前坐下,抱着抱枕:“你在拍《烽火三月》的天台追逐戏。按剧本你该跳下去抓树枝滑走。结果吊威亚的安全扣没扣紧,你从楼上直接摔下来,当场血流满地……”
“……你哭了?”程曜蹲在她面前,眼神骤然收敛了几分调侃,认真地看着她,“那你说我要不要趁现在买个巨额意外险?”
【受益人能写我名字吗?】
夏栀被他的乐观精神打败了,顿时哭笑不得。
他却听见了她心声,温热潮湿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,笑嘻嘻的: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她心里泛出羽毛似的痒。
忽然反应过来,自己又被戏弄了,夏栀伸手过去掐他,“我跟你在说正经事,不许打岔!”
程曜的眼神温柔了几分,却没说什么,只伸手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:“别担心,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。就算有一天真出事,我也会记得你为我哭过。”
这句话说得太认真了,反倒让她耳根发烫。
许鹤川恰好从过道另一头缓步走过,休息室的门敞开着,他眼神掠过门内的两人时,眸光骤然一顿。
他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躲在暗处,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她怎么会知道他打算对程曜的吊威亚动手脚?难不成之前他能够一次次化险为夷,都是因为夏栀做的梦?
许鹤川觉得十分荒谬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在正式拍摄那一天,程曜要求吊威亚系统反复核验,确保万无一失。
程曜站在天台边缘,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为他穿装备的特技师身上。
“扣紧了?”他淡淡问。
“当然,程哥,您看——双保险的。”特技师陪着笑,手上却出着冷汗。
夏栀远远看着,一颗心仍悬在嗓子眼。
五分钟后,吊威亚启动,程曜纵身一跃,身影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,稳稳落地,全场鼓掌。
她这才呼出一口气,双腿一软,差点站不稳。
傍晚,两人坐在保姆车里复盘今天的事。
夕阳透过玻璃洒在车窗上,金灿灿的光打在夏栀脸上,映得她有点眼花缭乱。
“你说……”她小声咕哝,“是不是我记错了?”
程曜撑着脑袋,一边看她:“你怀疑你自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