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娜猛地抬头。
她半蹲在地,双手被血红浸润。
地上满是尸体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琳娜四处张望,最终在一丛厚实的灌木后找到车夫,车夫拖着洛德的尸体。
灌木被拨开,车夫不住地颤抖,扯过洛德的尸身就要跑。
“等等。”
车夫逃跑的动作一顿,心口大石落地,双腿发软,直接倒坐在地。
“大人,您恢复理智就好。”
车夫抚着胸口,重重地锤击,平复呼吸。
琳娜:……我有这么可怕吗?
她往回瞥了眼地上神职人员,他们面目全非。
尤其是那几个主教,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。
琳娜心虚地拿出手帕,擦干净手上的血。
没有血迹的沾染,手上的异样完全显露,只见,浓稠的黑攀附上她的小半手掌,从掌根一路蔓延至掌心。
“这……!”车夫盯着琳娜的手,面露惊惶。
身体出现异化,这是堕化为低阶血魔的前兆。
琳娜用力蹭过手上的黑色,皮肤被掀起,底下的血肉也是炭一样的黑色。
不是沾到什么脏东西,而是确确实实地异化了。
手掌抓握,她对肢体的操控力还在,是她的手。
她还没对自己的异化作出反应,车夫先她一步难过起来。
他几乎要埋在络腮胡之下、玻璃球大小的眼睛闭上,雪和眼泪一并流入他疏于打理的胡子里。
车夫无声地哭起来,肩膀起起伏伏,像颠簸的马车。
琳娜没料到车夫会是这个反应,她笨拙地安慰起这个关心自己的长辈:
“好了好了,会……会好的。”
车夫粗糙的双手盖在脸上。
谁都知道,混血种的堕化一旦开始,便绝无逆转可能。
最多一年,这位把他们从泥潭里拉出的大人就会变成低阶血魔。
这点,琳娜也心知肚明。
但说实话,她现在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绝望。
反而有种终于轮到她了的尘埃落地感。
就好像,一直在头顶上高悬的利剑落下,她看到结局,也不再提心吊胆。
接下来要怎么做呢?
她把袖子往上扯,盖住焦黑的半掌,靠近胸口不再起伏的洛德。
刚刚失控的时候,她似乎听见洛德的呼喊。
就好像,他没有死去,而是灵魂短暂地离开躯体。
掌心从宽松的斗篷探入,摸向洛德的胸口,冷得像块坚冰。
明明在半个小时前,那里还是温热一片。
车夫旁观琳娜奇异的举动,不敢吱声。
大人似乎对这个人类圣子挺重视的。
重视到……隐约超过任务对象的范畴。
琳娜的手在斗篷内摸索,指尖描摹出伤口的形状。
碗口那样宽,有半个心脏那样长,不偏不倚地长在心脏正中央。
没有人类能在碎掉半个心脏的情况下活着。
才放晴一会儿,雪又从天上落下,打湿琳娜的额发。
她有点后悔。
在庄园里的时候,她就应该放纵自己的欲望,让獠牙在洛德的脖颈、胸肩、腹部留下占有的痕迹。
然后把两族利益、政治上的弯弯绕绕抛到脑后,把洛德关到会客厅里,关到看不到光的暗道里,做为自己独有的血仆。整座庄园都是她的属下,没有人会指责她,也没有人会制止她。
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?
只要这么做,现在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。
现在,她和洛德……都很不好。
“大人,时候不早了,不管怎么说,也都得给女王一个交代。”车夫适时提醒。
他们在雪地里再待下去,暴风雪就要把马车的残骸吞没。
“知道了。”
琳娜的手从洛德的斗篷内抽出,抽离时没控制好力道,不慎勾带到旁边的碎绷带。
洛德被绷带勾带着,身体上抬,看着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。
车夫被洛德尸身的弹动吓得后缩。
“没事。”琳娜嘱咐车夫,“你去附近找一下马。”
车夫按照她的指示去找马。
此处只剩她,琳娜垂下眼眸,指尖颤颤巍巍地去探洛德的鼻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