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镜心虚地轻咳一声:“诶……这样啊……”
如此看来,确实是他孟浪了。
成婚百年以来,迟镜头回觉着,道侣有些可爱。以前的两个人,一个三缄其口,冰冷疏离;一个没心没肺,天马行空。
日子如一潭静水,时至今日,终于起了一圈圈的波澜。
少年心情舒畅,难得勤勉,自发地练起了感灵。他因为吸纳了灵气,体魄有所精益,于是在下山的时候,也没那么容易滑倒了。
与道侣的亡魂挥别后,迟镜一路小跑,回到暖阁。
他刚进后门,就见挽香候在廊下。
迟镜眉眼间的笑意尚未褪去,问:“怎么站在这呀?”
挽香说:“公子,主上造访,正在里面用茶。”
季逍来了。
迟镜忙揉揉脸,除掉满面的呆气。他匆匆进了内室,一道清贵修长的背影映入眼帘。
虽说两人已达成合作关系,算是伙伴,但迟镜见着季逍,犹似耗子见猫,束手束脚。
季逍先一步察觉他的气息,抱剑回身,道:“去哪了?”
“当、当然是去见谢陵啦。”迟镜不自然地绕过他,拿起杯子。入口的茶水清冽,温度适宜,比挽香沏的更为纯熟,一想便知是谁的手艺。
迟镜一抿唇,问,“干嘛,找我有事?”
季逍答非所问,道:“上次你话没说完便走,不就是为了引我前来吗。既然师尊在世,怎么,莫非您二位联手设伏,要将我诛杀于此?”
迟镜:“……”
原来是这厮疑心病犯了,跑来找茬。迟镜板着脸说:“我倒是想。”
季逍似笑非笑,问:“何故不做?”
迟镜一梗,不知道怎么应答。他偷瞄了一眼屏风上绘制的时令阵,今日寒露,亥时三刻。
续缘峰外正值夜深人静的时候,季逍的靴沿上残存水迹,应该是山间的秋露所沾。水迹半干,季逍等了近一个时辰。
放在以前,即便迟镜有心观察,也不可能看清此等细节。
他知道自己的目力提高了,不禁翘起唇角,不过下一刻就对上了季逍的视线,又赶忙压住笑意,道:“星游,你和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还喊打喊杀的做什么?你要是不说正事,我就睡了。”
季逍道:“如师尊,您怎么证明师尊他尚在人世?”
迟镜转身道:“时辰不早,我困得很——挽香,送客!”
不料,屋外没半点回音。迟镜心一沉,便听身后的季逍笑道:“如师尊,你忘了?她是我的手下。”
迟镜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危险,不敢置信地转回脑袋,道:“季逍,你疯啦?你答应过好好待我的!你、你不能出尔反尔!”
“出尔反尔?有意思。如师尊啊,弟子只知随心所欲。”
青年抬起手,当着迟镜的面,将剑掷于案上。当啷一声,无异于宣告了什么,迟镜忙往后退,可他已步步走来。
迟镜不得已叫道:“举头三尺有神明,你你你乱来会挨雷劈的!”
“如师尊怎么沦落到寄希望于天谴?不是说,师尊还在吗。您嘴硬,对师尊情深义重,不肯道出他生死实情。我只好亲自前来,向您印证了。”
季逍微露笑意,浓长的眼睫垂下阴影。他本来俊美,撕破温柔面具时,便显出骨子里的邪气。
迟镜缩到拔步床的角落,心生不祥,瞪着他道:“印证什么?不……不是,怎么印证?”
“您何故如临大敌,好像我会食人一般。我不过是身为弟子,想关心师尊的死活罢了。如师尊不说,我便使些手段,请您好好地告诉我。”
季逍解下雨过天青色的冠服,挂在床脚。
他一袭月白中衣,面带微笑,欺身上榻,要不是眼底毫无情愫,堪称缱绻以待。
季逍缓缓道:“至于印证的方法,恕弟子才疏学浅,想不出精妙计谋。只好委屈如师尊受累,看师尊何时愿意现身,助您脱困了。”
迟镜心说不好,这厮又要造次。原本告诉他谢陵活着,是为了警示,没想到季逍异于常人,不仅没收敛,还被刺激了似的,更要来磋磨他。
眼看青年靠近,迟镜瞅准时机,翻身下床。
他的身法比以往轻灵许多,这一倾尽全力,竟如清风渗云,恰好避开季逍。
只可惜,尚在练习感灵的他面对化神初期季逍,不过是班门弄斧,平添生趣而已。
青年眼底闪过短暂的惊讶,旋即似发现了什么极有意思之事,抱臂笑望向他。
“如师尊,是谁治好了您的灵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