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心显然放得太早。
手合场上,双方不约而同禁锢灵力只凭身手切磋,药研不论怎么变换招式、角度、技巧去攻击,是劈砍还是戳刺,正面或者偷袭,全力又或巧劲,都无法给对面那个一模一样的对手造成任何威胁,更别说是损伤了。
那振极化的药研能轻松看透他的每个细微动作,甚至在药研已经疲于应对时还能够颇有余裕地进行指导,什么“速度太慢”“力道不够”“偏离要害”“幅度太大”“暴露弱点”等等等等,寥寥数语却似一道道利刃刺入他的心口,击破他摇摇欲碎的自尊。
左额角至鼻根右侧的狭长刀口正不断往外滴血,血水连绵成线割裂视野,药研凭借直觉堪堪举刃格挡住从左侧盲区袭来的一刀,随即被手腕处上承接的巨力接连逼退数步,后背撞到墙才停下喘着粗气。
“够了!我承认你现在很强。”他绷紧下颌,咬牙斥道,“但是你有你的大将,我才是佳期大人的刀!”
对手仿佛被刺痛一样,眉头一压,眼神倏忽凌厉,猛然卸力抽刀,药研差点因惯性摔倒,单手撑墙才勉强借力站直身体。他随意抹了把眼皮上的血,死死盯住极药的眼睛,像是要从那泊紫色里挖出什么秘密。
极药撇过头,不看面前和自己毫无二致却淋满鲜血的脸,狠狠闭了闭眼,胸口一阵剧烈起伏。片刻后他甩干净刀身上的血液,下巴微抬冷笑着反问:“那又如何?流岚大人也说过,要我们待佳期大人如他一样,照顾本丸的姬君难道不应该吗?”
“你明明知道那不一样!”
“哪里不一样?”极药收刀入鞘逼近一步,“你与我又有何不同?明明都是同一振刀,而你,只不过幸运地和她签订了契约而已。”他嗤笑,步步紧逼,“如果不是阴差阳错,称呼她大将的绝不会是你。”
极药愤愤说完,径自越过还在平复呼吸的药研,轻嗤一声离开手合场。徒留药研颤抖着手臂,怔怔对着失去知觉的手中那振短刀发愣,左半边脸上的血逐渐凝固成膜,像是被人兜头泼下一瓢血。
那天晚上,药研仍旧执拗地无视我多次拒绝,和往常一样来为我守夜。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了咚的一声,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门扇上。
“药研,是你吗?怎么了?”我揉着眼睛撑起上半身迷迷糊糊地问。
“是我大将,打扰您休息了吗?实在抱歉,是我翻身时不小心碰到门了,没什么事,您快休息吧,晚安。”
“没事就好,你也睡吧,晚安。”
药研屏息等了会儿,听着门里的呼吸声变得悠长平稳,这才舒了口气松下肩颈,可他翻来覆去,反复回忆刚才那个梦——
梦里是位面容模糊的审神者,她招手唤药研上前来,亲手为他更换新的刀装,拍拍药研的肩膀,略带为难地请求说:“最近开辟了新的战场,大家都在轮流出阵,所以本丸能动用的人手不多,但时政那边恰巧又派了新的任务下来,我看了介绍,新任务难度不大,药研你……能不能单独出阵呢?”梦里自己的视线上下移动,她的声音又响起来,愧疚而惊喜:“太好了,那就辛苦你了,我就知道药研向来都很可靠,这次也拜托你啦!”
梦在此处戛然而止,没有鲜血,没有死亡,也没有奋勇厮杀、挣扎求生。
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那扇门时,心里只余怅惘和无力,像是胸口的血肉突然消失,只剩一具空荡荡的白骨,风在其间来回穿梭呜呜作响。
安抚好被自己吵醒的大将,药研闭上眼,静数着佳期的呼吸,等待天明。
翌日早,在我的严令禁止下本已不再下跪的药研,却换上全套出阵服在我面前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。当时我刚吃完早餐,歌仙来收拾碗筷,药研这一下子吓得我差点把嘴里没咽下去的饭喂给歌仙胸口。
不等我叫他起来,药研开口说出的话几乎让我应激,那碗饭瞬时变成石块沉甸甸地挤压在我的食道和胃里。
“大将,我想要出阵。”
“可上次你和歌仙……”我说到半截就脸颊僵硬喉咙发紧,像是被棉花堵住嗓子,无法发声。
药研抬眼直直看着我,剔透的紫色双眸里满是坚定:“上次只是意外,而且我想过了,这次我不准备和流岚大人的付丧神组队去熟悉的战场,只要您允许,我可以单骑出阵前往新战场,这样就能避免到同一战场次数过于频繁、灵力混杂不纯和等级差别太大从而引来检非违使的风险。”
“绝对不行!我不同意!”我猛拍桌子跳起来质问他,“为什么你非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?你明知道我才不是什么审神者,时间溯行军跟我有什么关系!”
“大将/主人慎言!”药研和歌仙同时沉声喝道,紧接着地上跪着的付丧神又多了一个。
这是我第一次对他们发火。
药研紧抿嘴唇垂首沉默,拒绝和我对视,歌仙柔声相劝:“主人也是担心你,药研你没看到那天她听说我们出事时的样子,如果你实在想要和时间溯行军战斗,我可以和你一起出阵。”
“不行,歌仙殿要留在大将身边保护她,大将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。”药研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