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两天,段檀就已经威胁她第二次,云无忧攥紧了手里缰绳,再次压下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杀意,莞尔笑道:
“小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,我是你的世子妃,怎么会离开呢?”
段檀颔首,转身离去。
云无忧看着段檀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,面上笑意渐渐收敛。
她扬起头向远方眺望,眼底一片空茫,浩浩荡荡的红尘里,她像只流落人间的孤雀。
“咚”“咚”“咚”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清晰的鼓声传入耳中,云无忧回神,目光投向鼓声的来处——廊桥两侧的高楼。
高楼上鼓声渐歇,丝竹管弦之声奏起,悠扬缠绵,引得不少人在楼下驻足。
一位打扮入时的妇人仰头看着楼上,语气十分期待:“看样子,今年第一次天女散花要来了。”
旁边书生不明所以的凑近妇人,好奇道:“什么天女散花?跟这乐声有关系吗?”
妇人面带怀念:“这回春坊的天女散花之景,要从先帝天授十五年说起了。”
“那年六月,一个面戴薄纱的女子身穿彩衣,腰结百花,伴着舞女飞扬的红袖和两边鼓乐之声,在满天花雨里自廊桥上一跃而下,将手中海棠别在了情郎头上。”
“那景象之美可真是……非人间所有,不知倾倒多少人心,一时传作美谈,被无数文人誉为盛景。”
“后来每到春夏,便常有年轻男女借此传情,天女阁和散花桥就是因此得名。”
此时有人插话道:“我记得六七年前那女子的情郎名声可不小——似乎是位姓杨的贵公子吧!”
……
渐盛的乐声吞没了人群的喧闹,廊桥两侧的高楼中,舞女们纤腰高髻,挎着花篮鱼贯而出,舞步翩跹,恍若天人。
云无忧抬眼,只见桥上飞袖如云,落花如雨,一位白衣公子正踏着风声,向她而来。
段檀将手中海棠插上她发髻后旋身落地,在马下仰起脸,认真看着她的眼睛:
“曜灵,芳辰欢畅,平安喜乐。”
段檀说话时的神情近乎虔诚,云无忧看着他,不知怎么,心猛地一缩,泪水突然夺眶而出,霎时间整个胸腔都被一股澎湃而陌生的酸涩感剧烈冲荡。
她怔愣片刻后迅速抬手向眼下抹去,心中自嘲,人家小良王为昭平郡主庆寿,她怎么还哭上了,真是别人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段檀没料到云无忧会流泪,一时间僵在原地,竟然肉眼可见的有些无措起来。
好在云无忧很快便自己止住了眼泪,她看着段檀神色紧绷的样子暗叹,小良王虽然霸道专横,但看起来对昭平郡主确实是真心的。
她翻身下马,本欲对段檀说些什么,可刚一落地,就在段檀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。
白衣玉冠,手执纸伞,眉目温润,风度翩翩,正是杨弈。
他面色不知为何甚是恍惚,与云无忧对上视线才回过神,走到段檀身侧温和笑道:“见过小王爷。”
云无忧见状眨了眨眼,忽的发觉这二人面目很是相似,此刻又都身着白衣,站在一起时简直宛如双生,若不是气质差异极大,恐怕会有不少人认错。
看来昭平郡主的口味还挺专一。
段檀看到杨弈,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,板着脸想拉着云无忧离开。
可云无忧一见杨弈,满脑子都是军印之事,于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段檀伸过来的手,笑吟吟地跟杨弈搭话:
“见过侯爷,这会儿天色晴好,侯爷怎么打起伞来了?”
杨弈一只手向上指了指,微笑看她:“花雨也是雨。”
他的目光极幽深,似乎是在看云无忧,又似乎不只是在看云无忧。
云无忧并未察觉杨弈微妙的神情,笑出声来:“侯爷真会说笑。”
又接着道:“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?”
“随意走走,尚无去处。”
答完云无忧的话,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:
“昨日你走得匆忙,有些物件落在原处,我帮你收在侯府里了,不知你这会儿方不方便去取?”
云无忧心中一动,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,但此番杨弈主动邀约,为军印她岂有不应之理:
“我自然方便,真是劳侯爷费心,既然侯爷此时得空,不如咱们这就一同前往?”
段檀见这二人在他面前聊得有来有往,脸色早就黑得像锅底,此刻看他们越说越起劲,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对云无忧道:
“什么东西良王府没有,一定要你去信平侯府拿?”
见段檀开口阻拦,云无忧面上的笑意略有凝滞,看向段檀道:
“良王府固然无所不有,但有些物件还是用久了的好,我想小王爷应当能明白这道理,再说信平侯一番好意,我怎能辜负?”
她这话说得段檀心中郁气升腾,当即冷笑一声,强行将她拉到自己怀里,对杨弈道:
“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,就先回王府了,落在你那儿的东西稍后叫人去拿。”
眼看着接近杨弈的事又要被段檀搅黄,云无忧心中一沉,暗暗发力想要脱离段檀,段檀发觉她的挣扎,目光越来越冷,禁锢她也愈发用力。
将眼前情景收入眼底,杨弈眉梢一挑:
“小王爷,我也忽然想起一事,方才我从甘露门过来,似乎听到守门士兵说——良王从燕州巡防回来了。
他老人家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,若是骤然在王府中见到云姑娘,我想恐怕是不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