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弈的语气非同寻常,可云无忧实在不知其中内情,于是左思右想后才谨慎评论:
“后来者倒还罢了,我只觉得那第一个作此景之人,一定是用情至深。”
云无忧语罢,只见杨弈抬眼定定的看着她,面上是一种复杂到她读不懂的神色。
直到她被看得心里发毛,杨弈才移开了目光,声音几不可闻地低语:
“用情至深……好一个用情至深。”
云无忧见杨弈因为她一句话不对劲成这样,心里打鼓,没敢接话,从石凳上起身跟杨弈拉开了距离,在茅屋周围转悠起来,暗中探看此地全貌。
她在一簇伸进墙里的枝叶前停下脚步,杨弈声音忽地自身后响起:
“那是昔年我与昭平郡主一同种下的梧桐树。”
云无忧被突然响起的人声惊了一跳,缓过神准备回话时却发现了古怪,她眼前这堵墙……似乎矮得有些过分了。
她转头对着杨弈疑惑道:“此处的墙是不是有些矮了?”
简直是个太适合人翻越的高度。
杨弈颔首:“矮墙翻起来会容易些。”
云无忧讶然,一双杏眼睁得溜圆,杨弈这话说的,怎么像是这墙砌在这儿就是为了给人翻的?
将她的神色收进眼里,杨弈脑海中无法自控地浮现出从前。
那时候他被禁足,程曜灵翻墙来看他,以一种京中贵女绝不会有的浪荡姿态,骑在信平侯府的高墙上,却是瞪圆了眼睛,像高处啄食的雀鸟似的,声音也脆亮如鸣,认认真真地抱怨:
“杨遥臣,你家的墙也太难翻了!外面竟然一棵树也没有!”
她喜欢爬树,也擅长爬树,所以后来他们在墙外亲手种下那株梧桐,用来落他的凤凰。
然而前尘恍若隔世,他也早已不是当初满怀情思的慕艾少年,因此只是失神一刹,便带着笑继续对云无忧说道:
“你日后若是想来信平侯府,可以从那里翻进来,不必同我打招呼。”
猛地被杨弈戳破了脑子里的念头,云无忧心中一凛,笑得颇为僵硬:
“这……侯爷莫要打趣。”
杨弈却看着她鼓动道:
“犹豫什么,翻墙不是难事,何况那里还有棵梧桐可供攀爬。”
云无忧见杨弈不像是察觉了什么的样子,反而还在给她出主意,心中微动试探道:
“侯爷就不怕我偷盗府里那些值钱的宝贝?”
杨弈但笑不语。
这时,一个小厮急匆匆走到杨弈面前道:“侯爷,公主殿下朝着此处过来了,瞧那模样像是不太高兴。”
人尽皆知,能自由出入信平侯府的公主只有一位,那便是信平侯的妻子昌平公主。
她不高兴的原因也很容易想见——夫君带着陌生女子回家,换了谁也很难笑脸相迎。
昌平公主恐怕是冲着她来的,云无忧暗道不妙,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,指着梧桐树下那方矮墙道:
“要不我现在从这儿走?免得冲撞了公主。”
见她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慌张模样,杨弈轻笑一声,摇了摇头:“那倒也不必。”
随后转头对小厮温声道:“去告诉公主,大将军临时有事找我,我就不去见她了。”
当朝大将军是昌平公主的亲娘舅,杨弈以此为借口,也是不欲得罪昌平。
小厮领命,立即动身去拦昌平公主,杨弈则领着云无忧前往侯府门口。
岂料小厮没能拦住昌平,几人终究还是相遇了。
天近黄昏,长廊拐角处,一位身着明黄色华服、云鬓高挽、满头珠翠的女子正逆着光等在那里。
她容貌昳丽,抬着下巴目光倨傲,满脸骄矜之气,如同一朵兀然怒放的芍药,秾艳又霸道,被身后几十个仆婢护卫拱在最前方。
杨弈见到她立即上前行礼:“见过公主殿下。”
此举并未平息昌平公主心中的怒火,她冷笑一声,指着低头跪在杨弈身后的云无忧厉声道:
“杨遥臣,别想骗本宫,告诉本宫这个女人是谁!”
杨弈这些年做驸马做得无可挑剔,除她以外身边从未出现过别的女人,今天这狐媚子也不知是耍了什么手腕,竟勾引得他破了定。
昌平公主如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刺向云无忧脸上,却在瞬息之间神色大变,跟见了鬼似的惊叫出声:“程曜灵?!”
杨弈在一旁温声道:“她并非昭平郡主,还请公主明鉴。”
听到杨弈的否认,昌平公主面色仍惊疑不定,她紧紧盯着云无忧的脸,颤着声音道:“你把手伸出来。”
云无忧闻言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,杨弈见状为她解释:
“昭平郡主左手掌心有一枚赤红色胎记,形如翎羽。”
竟是如此,那昨日段檀为何会认定她是昭平郡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