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晚,太子洗漱过后穿着一身月白色绢衣,头未带冠,只是用一根玉簪将长发挽起。
烛光里锋利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柔和,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簇簇阴影,乍一看平添了几分乖巧意味。
“太子哥哥,”云棠踏进书房,没瞧见人,一路快走,拐去寝殿。
“小侯爷说你在江南时受伤了?”
云棠走到书案后,站在他身侧,想扒开绢衣看看,但手还没伸上去,就落了下来。
若是在从前,她不会有顾忌,但如今,这手好像伸不过去了。
有些东西即便没有言说,变化也在悄然之间发生。
她为自己的估计、迟疑,也为这段关系,萌生出许多的失落与难过。
太子见她迟疑,拿过旁边的宝蓝色外衫,长臂一伸,套在身上。
“一点小伤,太医医治得当,早已好了。”太子看着她,道。
云棠仍旧不放心,又叮嘱道:“以后你若是受伤了,不能再瞒着我!”
“好。”李蹊牵起她的手,带着人往兰若庭走。
云棠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,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一些?
但仰头看太子哥哥的神态,如往常一样自然平和。
或许是她想多了,这么多年的兄妹亲情怎么会因为血缘就突然湮灭呢。
她回握他的手,又晃了晃,道:“太子哥哥,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,不是兄妹,胜似兄妹。”
太子没回应她的话,只是手上用了劲儿,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。
肌肤相亲,温热柔滑。
兄妹?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就对这两个字异常反感。
他和云棠之间的关系,怎么能是这两个字草草判定。
从前的许多夜晚,他尚且能安睡,但昨晚之后,他的心底弥漫着某着不满足,甚至带着不可抑制的饥饿感。
那些被压抑的欲念犹如奔流不尽的江河,在他身上肆意地横冲直撞。
疯狂地想要去占有,想要在她身上盖满自己的印记,从身体到灵魂,都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。
“嘶。”
李蹊从睡梦中醒来,眉间成川,眼眸中透着隐秘的焦躁,脖子、身上沾着粘腻的汗。
强烈的渴求和不可平息的欲望蒸腾着他的身体和神志。
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一下,他伸手拿出放在枕下的香囊,整个包在掌心之中,拇指指腹轻柔得摩挲着绸面,柔滑的触感就像是云棠的手,脑海里全是云棠,白净面容,纤细的脖颈,圆润的肩头......
他厌恶却又臣服于这种欲望,就像一个监禁多年的囚犯,根本无法抵抗短暂的放风时刻。
留宿在兰若庭的云棠,并不知道皇兄此刻的煎熬与渴望,她反而睡了个好觉。
大概是放下了多年来对母妃的执着,整个人都清明不少。
次日一早,她洗漱装扮后,去了蓬莱殿。
母妃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,她也并不为修复母女关系而来。
站在殿外,仰头看着“蓬莱殿”三个大字,长街的风顺着甬道吹来,卷起她的衣摆和长发。
从前总是觉得这个匾额巍峨、高贵,但如今看来,其实也只是一块贵一些的木头。
沈佩兰得知云棠来请安,心中惊诧,身旁的方嬷嬷奉上茶来,进言道。
“娘娘,公主还是得握在手里。”
这句话说到了贵妃的心坎上。
自从那晚之后,她对方嬷嬷就不如从前般倚重,但论体察心思,还是用老的人明白。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云棠恭恭敬敬地给贵妃行礼问安,落座之后却只是喝茶,并不说来意。
贵妃见状将人都打发了出去,身边只留了一个方嬷嬷。
“母妃,”云棠放下茶盏,道,“我们是亲母女,我的心与你的心是一样的,都害怕真相暴露。”
贵妃心中一跳,面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但云棠接下来的话,却出人意料。
“这些天,我一直在想,母妃为什么这么坚持将我嫁给贺开霁,后又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,今早我想通了,只有一个可能。”
贵妃的手紧紧抓着圈椅,泛白的骨节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。
“我不是你的女儿,对吗?”云棠道,“我若只是一颗棋子,当然可以随意利用,随手碾碎。”
她看向贵妃精致的眉眼,真诚中带着嘲讽,“虎毒尚不食子,贵妃一向宽仁,又怎会加害亲生女儿。”
“是太子与你说的?”贵妃放松了手指,虚虚地靠坐着。
“他什么都没说。”
云棠将太子摘了出去,母妃怀疑太子知道和确定太子知道她的身世,是两回事。
若是怀疑就会是犹豫、斟酌,而若是确定,就会针锋相对、你死我活。
这件事,母妃迟早会知道,但是不能是从她的嘴里知道。
这是她的私心,也是她的退路。
“儿臣今日来找母妃,是想与母妃商议我的婚事,在这宫城内,我想也只有母妃与我一样,希望我能尽早出嫁。”
“毕竟烫手山芋没有捂在手心的道理。”
贵妃并未相信她方才的那份说辞,但是这句话是对的,云棠留在宫里一日,她就提心吊胆一日。
先嫁出去,是死是活都可再议。
先嫁出去,出了皇城,是死是活都可再筹划。
各怀鬼胎的人两两对望,做了这么多年母女,第一次两人站在了统一战线。
贵妃问道:“你想嫁谁?”
“新任工部员外郎,陆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