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已经到了深夜,昨夜又下过雨,树上滑得很,姜燕莹脱口而出道:“快下来,若是摔伤了腿可怎么得了。”
柳砚词一边摘着李子一边说道:“其实腿于我而言,也没那么重要 。”
姜燕莹别过脸:“痛不在你身上,你当然只会说风凉话。”
柳砚词不久前大胜一场,现在被她讥两句,心里倒也没觉得不痛快,她将裙摆撩起,将它做成一个围兜,用来接李子。
她踮脚道:“我曾在风阳关时被琼兰人抓获,当时一起被抓到的还有几十名大幽百姓。”
柳砚词踮了好几次脚都没够到想要的那颗李子 ,她伸手捞了几次都无功而返,只好将围兜打上结,避免里面装着的李子掉落下来。
姜燕莹听到琼兰人顿时心里一紧,她急忙问道:“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会跑去风阳关?后来呢?又怎么回来了?”
柳砚词只一味地摘枣子,姜燕莹也是个急性子,又急急问道:“他们可有欺负你?”
柳砚词摘到了那颗红枣子,擦了擦,弯着腰往姜燕莹的怀里扔去,正好扔在了她的腿上。
她满意地笑了笑,随即又伸直了腰继续摘李子。
“两兵交战时被抓去的俘虏说不上被欺负,战争本就是这样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”
姜燕莹听她都讲到了生死大事,更是着急了。
“娘,你看到过宰杀场里的绞肉机吗?”
“像一个水缸那么大的绞肉机,两片巨型的刀片呼呼转着,有点像田里的水车。”
“他们说只要我心甘情愿走进绞肉机里,他们就放了其他的俘虏。”
姜燕莹抬起头,仔细打量着树上的少女,她的脸像白瓷一样精致,手臂细长,腰纤细得像是能被掐断。
像水缸一样大的绞肉机,她若是走进去,腰部一下瞬间被搅成一推烂泥。
这样的画面,姜燕莹想都不敢想,她眼眶微红。
“琼兰人很讲诚信的,他们一张口我便乐了,用我一双腿换几十个人的性命,我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,当即便应下了。”
“你怎么那么傻?自己都要保不住了,还想着保护别人。”
姜燕莹忍不住痛骂道。
“可是娘,当时那样的情况下,我只能答应。”
“如果我不应,就算自己全身而退,那些人的鲜血会钻进我的梦里,搅扰得我一生不得安宁。”
“可是,说不定你会死。”
柳砚词笑笑:“谁不会死呢?无论生命还是身体的机能都会有停止运作的那一天,我当时一点都不害怕。”
“有多少人死得一文不值,可是觉得,那日若是让我死成了,我便成了英雄。”
“不朽的英雄。”
“永远的精神领袖。”
姜燕莹久久说不出话来,她怔了许久说道:“傻孩子,做英雄有什么好?不如好好活着,那后来呢?他们怎么放了你?”
柳砚词耸耸肩:“是啊,他们为什么要放了我?这件事在我心里盘了八九年,我一直也想知道原因。”
姜燕莹听到柳砚莹的这段经历,原本挺后怕的,突然听见她说八九年,八九年前柳砚词才多大?那会儿她每天扛着枪不是戳他们将军府的大门就是戳她儿子的屁.股,一天也没闲过,更没出过襄灵城。
姜燕莹狠狠剐了柳砚词一眼:“你耍我!”
“没耍你,我说得都是真的。”
柳砚词从树上飞了下来,像只轻盈的小蝴蝶,她挑出好几颗大枣,在身上仔细擦了好几遍。
她看到之前扔给姜燕莹的那颗枣子,姜燕莹一直拿在手里,问道:“干嘛不吃?很甜的。”
姜燕莹嫌弃道:“都没洗过怎么吃?”
柳砚词一把从姜燕莹的手中将枣子夺了过来,说道:“不干不净吃了没病,你不吃我吃。”
姜燕莹看到柳砚词豪迈的样子也是被气消了,再看她身上那件海云阁的珍品怎么成为了抹布破烂,不禁叹了叹气,心道真是暴殄天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