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宝镜听这番言论,不由得心软几分,连逼问之意也稍稍收敛几许,“是孤儿?”
涣尘道:“可不是?师父常指着某处山疙瘩说:徒儿,为师便是在那儿把你捡回来的。又见我时而感慨,便宽慰到:‘你以天地为朋,与山川精灵为友,虽不知血亲是谁,却有我们为伴,何孤之有?’”他又坦然道:“所以我很久不曾为此伤心了。”
宝镜仍未全信,“你所言可真?”涣尘比出三指,诚恳道:“拿我和师兄的排位次序起誓。”宝镜又是云里雾里,却收起冰剑将它化了。涣尘见其举止,便知自己这关过了。
只是对方虽不追问,定仍是怀有疑虑。不如一次说清,他便本着开诚布公的态度下榻走至宝镜身边诚恳道:“姑娘,皓所言句句为真。若叫我撒谎骗人,我也没这个本事。此番贱步踏宝地,只是意外。”他便将二人出游、自己如何从鲸上摔下来一一讲明了。
“修道之人也会有心疾吗?”宝镜不解。
涣尘苦笑,“我算什么修道之人?要么得像我师父那般心宽体胖、要么得像我师兄那样不染纤尘才担得起这个称谓呢!”他顿了顿,道:“说来也怪,我是今日才有了这个毛病。”
“今日?”宝镜疑道,“什么时候?”
“在天上看到姑娘那一刻。”
“你!”宝镜又是气极,又是羞赧,语塞了半晌,才沉着脸道:“你别恶人先告状!”
涣尘在男女之事上犹是纯真,自然不懂自己那句话对宝镜而言已是冒犯,茫然道:“方姑娘为何如此动怒?”
宝镜更觉恼怒,甩袖背身而立。
“准确说来,是看到姑娘身上一样东西才忽感心痛。”涣尘见她隐有怒意,便退开了几步。
宝镜闻言下意识捂住了衣襟,随即岔开话题,“你掉下白渠,你师兄也不紧跟着下来寻你。看来他对你的本事很有信心。”
“与他相比,我自是不值一提。但论及保命的本领,皓却是颇为自得。”
“哦?”宝镜细细审视涣尘一番,得出了结论,“想必是因为他本领通天,从无性命之虞;而道长你命途多舛,不得不在风波连连中练出保命的要诀。”
涣尘轻咳,摇手道:“前半句对;后半句嘛,平心而论,我过的算是平静。只因我性嗜探险,常至无人之地游荡,故而对保命之法颇有心得。”
宝镜颇感不悦,“性命珍贵,不可重来。你胆大如斗,是因为出身仙家而有底气恣意随性吗?”
涣尘不知如何回答,他虽常至险境,修为较师远羡而言的确浅薄,但也能靠一身本领化解劫难。当中更有奇事,每在生死存亡之刻,往往有一股难以描绘的力量让他神鬼莫测地脱离危机。涣尘也对其师尊和几位师兄谈过这种异样感受,众人只道:“这都是命啊!”待到问远羡,他的看法也大差不差,“时也运也命也,怎么有人耗尽心血也难得道、有人走在路上都能捡到仙丹飞升呢?我也想借借你的好运。”
回忆至此,涣尘不由得摇摇头,他那样的人又何需什么好运?
宝镜见他出神,又问:“你既会御风诀,不能直接飞回去么?”
涣尘回过神来,思及雪浪本飞了许久,叹道:“飞回归夜洞么?以路途之遥,我若御风回去,只怕得气空力竭而死。那么就得飞一小会儿、休息一大会儿。”
宝镜又问道:“灵墟很远么?”涣尘这才感到诧异,不知道归夜洞倒也正常,怎得连灵墟也不知道?“你不知道灵墟?是不知道此界为灵墟?还是……”涣尘有些意外,“还是此界不是灵墟?”
“你所说的地名我全然陌生。”宝镜摇头,“若说地界,人居住的地方总只能是人界吧!”
涣尘闻言,险些倒地,“此地已是人界?”
宝镜微微一笑,“人界北域是也。”
涣尘一时方寸大乱,“竟然到了人界?纵使乘着雪浪,我们也不可能逾越天堑来到另一地界。难道灵墟与人界之间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,或者说天堑已然消失了?我得、对了,还不知师兄到了哪儿。”
宝镜见他如斯模样,食指朝地面轻轻一划,又在界线上扔了一个腰上铜铃。如此一来,若有动静,自己也可立即得知。不过他这般道行,此法未必有效。她叹了口气,缓缓走到屏风后的卧榻上休息。涣尘见宝镜入睡,方想起自己日日贯彻的养生之道,立刻躺到床上掩被而眠了。宝镜探出头儿,心里又是奇道:方才还焦急成那样,转瞬又安然入睡,当真是怪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