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她还愿与吴氏细细理论,但如今,她只愿速速将事情解决。
她放下茶盏,强克下火气:“你欲添衣裳还是添首饰,我皆无异议。但如若你自身不能做到勤俭持家,又何以要求他人节俭?从今往后,我不想再听到你克扣二丫头用度的消息,尤其是克扣炭火这等事,我楚家还没败,做不出让女儿自己省嫁妆这等事!”
“克扣炭火?”吴氏脸色骤变,猛然想起自己前阵子对库房的交代,匆忙避开‘省嫁妆’这茬,急忙忙为自己辩驳,“母亲说的什么儿
媳不明白,前些日子我确是说过要各院勤俭,可克扣炭火这事儿媳的确毫不知情!莫不是手底下的婆子——”
“够了!”魏老太太一声断喝。
各院节俭?她方才特意又着人去库房问了,大姑娘和三哥儿的份例可是分毫未减,吴氏怎好意思说得出‘各院’二字!但该说的已说明,没必要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。
她扶着杨妈妈的手缓缓起身,往内室走去,“若想掌好家,就必须做到心知肚明!若连手下人都管教不严,那便先学会如何管理,再来掌家不迟!”
吴氏浑身一颤,立于老太太身后,唇齿紧咬,低声道:“……儿媳谨遵教诲。”
老太太甚少发脾气,新入府的几个小丫鬟瞧着新鲜,纷纷凑在屏风后偷听,听到吴氏往外走,赶忙做鸟兽状散开。吴氏脸色铁青,却不好发作,揪着手中帕子目不斜视地跨出主屋。
回到云熙堂,桌上一筷未动的饭菜已有些凉了,一团气堵在胸胃里,激得吴氏双目赤红,她抄起手边青瓷碗欲砸,却被身旁的孟妈妈拦住,使了个眼色叫丫鬟们都出去,将门窗合紧才压低声劝道:“夫人使不得!您才刚从老太太房中听训出来,可不能使性子,万一再传进老太太耳朵里就糟了!”
吴氏银牙咬碎,放下瓷碗,胸口上下起伏,几息后拿起竹筷狠狠摔在青绸软榻上,压低声音怒嘶:“这老虔婆懂什么?她命好!托生在魏家这样的世家,父兄都有能耐,手里私产几本账册都记不完,又怎会懂我的难处?!”
“钱、钱、钱,家里上下几十上百张嘴,一睁眼便要吞银子!荷儿要嫁人,钧泽翻过年就要进国子监,老爷做官要上下打点,我出门见客难道不要撑脸面?别以为我不知道,外头那帮贱人成日里拿我的出身嚼舌头,我再不打扮体面些,如何堵她们的嘴!一张口便是说我不节俭,她倒是告诉我,该怎么节俭!”
她撕着帕子在房里来回踱步,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,从耳畔散下两丝。
“还有,老太太怎么知道我削减竹玉院用度之事?难不成是二丫头去告的状?这死丫头!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恭顺东西,不知感恩的蹄子,万玉璃那贱人生的小贱人,吃了熊心豹子胆,竟敢搬出老太太压我!”
吴氏只觉得要疯了,她平素重面子,老太太今日话说的极重,且完全没避着下人,让她丢尽了脸!
她灌进一口凉透的茶水,狠狠将茶盏掼到桌上:“云穗呢?让那蹄子给我过来!”
等云穗被找来,吴氏二话没说走上前便是一巴掌,清脆一声响,反震的吴氏手疼,她尤不解气反手再一巴掌过去,小丫鬟又疼又怕,扑通一声跪下,红着眼睛连连磕头:“夫人息怒、夫人息怒!”
“你整日在这宅里是吃干饭的?二丫头状都告去老太太那儿了都不来回禀,你是聋了还是瞎了?”吴氏眼神淬毒。
云穗抬起头,打了个哆嗦,顶着红肿脸蛋泪水涟涟,死命摇头:“没有,不是、不是二姑娘,夫人,真的不是二姑娘!”
“二姑娘昨夜里病了,凑巧今日老太太有事找二姑娘,二姑娘便派人前去回禀,表姑娘得知后前来看望,发觉屋里很冷,方才知道二姑娘屋里炭火不够,白日里舍不得烧炭啊!”
孟妈妈与吴氏对视一眼,走上前狠狠踢了云穗一脚:“你这贱蹄子还不说实话!”
云穗哭着努力跪端正:“奴婢句句属实,二姑娘对夫人恭恭敬敬,绝无忤逆之心,奴婢亲耳听到二姑娘对表姑娘说、说母亲都是为她好,平日里也未有过半句不满啊!”
吴氏眼神复杂,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那表姑娘这事,你为何不早来报。”
“二姑娘病着离不开人,等奴婢寻到机会抽身出来时,便正碰上孟妈妈。”
云穗低着头,双手在膝前绞紧,在这点儿上她没说实话,若是想通风报信,她早能来了。二姑娘待她不薄,她一想到要将姑娘的事报给夫人,心里就莫名升起一丝罪恶感,但又着实怕被责怪,犹豫许久,终于下定决心来云熙堂,却正好迎面撞上孟妈妈,迟了。
一通发泄后吴氏心中火气稍熄,坐回桌旁,冷声道:“以后放机灵些,二丫头那边继续盯着,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!下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云穗重重磕了个头,爬起身退着走出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