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罩房里,一众小丫鬟也在讨论西厢房里住进来的姑娘。
小丫鬟坠儿说道:“听烟霞姐姐说,她是府上的亲戚。”
其他丫鬟不由好奇,有人问:“既然是亲戚,怎么以前没见过?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亲戚,八成是远方亲戚过来打秋风的!”
“八成是,你们没看见她穿的衣服,料子还不如烟霞姐姐的衣服好呢!”
晴云听见她们的谈话,气得红了眼睛,可是想到自家小姐的处境,只能忍气吞声,她敲了敲门,问道:“打扰各位姐姐了,请问栖霞姐姐在吗?刘妈妈让我来找她拿行李。”
一个容长脸,细眉毛,厚嘴唇的丫鬟起身说道:“跟我来吧!”
“瞧瞧刚才那丫头的衣服,袖口都是磨破了的,底下的裙子也洗的掉色了,还打了个补丁,不知道她怎么穿出门的,也不怕别人笑话……”
“天哪,好寒酸啊,她衣服上不会有味道吧……”
这时,出府去伊人坊取衣服的烟霞回来了,脸上带着怒意,她走进正房,把衣服从盒子里捧出来。
韩雪薇躺在美人榻上,鬓发有些松散,撇了一眼烟霞手里的衣服,不悦道:“怎么不是我之前订下的杏子黄满绣玉兰花的春衫?”
烟霞小心翼翼地回禀:“您看上的春衫料子,英国公府上的三小姐也看上了,伊人坊的料子不够,就只做了英国公府上的。伊人坊的掌柜说三小姐特意让做了这套衣服给小姐赔礼,等那春衫料子到了,再给小姐做上一套。”
韩雪薇起身,将盒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细细看了看,二水红色的绡纱百褶裙,丁香色的锦缎上襦,“料子不错,颜色却艳俗。”说着就将这新衣扔到地上,用脚使劲踩了踩。
半饷后,韩雪薇突然停下动作,心情也变好了,嗤笑道:“罢了,这英国公府的小姐既然给我特意备下了衣服,我不回礼也不礼貌,那就在宴会上送她一份大礼吧!”
韩雪薇踢了踢地上的衣服,“这样好料子的衣服扔了可惜,给西厢房住着的送去吧,就说我特意做给她的,让她宴会那日,穿在身上。”
烟霞俯身拾起地上的衣服,重新叠好放在盒子里,告退出去了。
午饭时间,厨房给陆攸宁送来了一个食盒,晴云接过来打开,把餐食一一摆到桌子上。
“小姐,你看这个。”晴云在食盒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方手帕。
陆攸宁拿过手帕,看了看上面的图案,然后走到卧室里面,用剪刀将这方手帕拆开,拿出手帕夹层里的纸条。
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,陆攸宁潸然泪下,心凉了个透彻。
为妾、绝嗣,承恩伯府确实对陆家有大恩,竟要挟恩图报,逼我至绝境吗?
如今,她就如同困在一方密缸里的鱼,她只求能寻到一个能砸破这鱼缸的人,给她撕开一道生命的出口。
黄昏时,忽下起雨来,雨滴枝梢声疏落有致,清冷的薄香沁入纱帘。
陆攸宁斜倚在月白色云纹引枕上握着一本书看,只是书页迟迟不见翻过。
陆攸宁燥恼的心情,随着窗外的一片水激之声渐渐冷静下来。
常言说,时也,命也。可她偏偏要沉住一口气,偏要挣脱了这枷锁,反正眼下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作妾。
晴云见陆攸宁独坐许久,眉眼好似有万千忧思,不敢上前打扰。
院中传来交谈声,打破了房中的沉默,陆攸宁回神,恍然初醒似的眨了眨眼,问道:“什么时辰了?”
晴云道:“酉正了。”
细雨浸润得暮色愈发晦暗,忽听帘栊响处,有个婆子问道:“表小姐可在房里?”
晴云回:“在的,你有何事?”
婆子道:“大太太命我送燕窝来。”
晴云见陆攸宁点头,便出去,把那婆子带进了西厢。
陆攸宁端坐在八仙桌旁,婆子恭敬地上前,请安后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燕窝,放在桌子上。
婆子道:“大太太十分惦念表小姐,说表小姐今日劳顿,辛苦了,特意送了燕窝过来,给表小姐补补身体。”
陆攸宁只笑道:“多谢姨母惦记我,劳妈妈费心,冒雨送过来,辛苦了。”说罢便从荷包里掏出赏钱来,递给婆子。
婆子道谢接过,称还有事忙,告辞去了。
窗外一团墨色,春雨越下越大了,陆攸宁端起燕窝,行至角房窗边,打开窗屉,缓缓地将燕窝倒在了植满芭蕉的泥地上。
陆攸宁静静地看着,看着这给她补身子的燕窝渐渐被雨水冲散、稀释,融入泥土。
晴云吃惊道:“小姐……为何?”
陆攸宁没做解释,只是吩咐她:“晴云记着,府中任何人单独送的饮食,都不可入口,以后去大厨房提饭,只要仆人吃的大锅饭。”
晴云应是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