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慎言。”陆攸宁轻声呵斥,借着晴云的力道站稳,“你怎知没有人看着?藏在暗处的人,我们又不知道。”
晴云连忙低头:“奴婢知错了。”
踏入寺门的刹那,晨钟正好敲响,浑厚的钟声在山间回荡,惊起一群飞鸟。
陆攸宁站在庭院中央,仰头望着大殿檐角悬挂的铜铃。
风过铃响,如诉如慕,她忽然想起袖中的字条。
“小姐?”晴云轻声唤她。
陆攸宁收回思绪,向寺内走去,青石小径两旁,几株早开的芍药在风中摇曳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
寺内的大雄宝殿分外恢宏,殿顶瑰丽奢华,铺满了金黄的琉璃瓦,殿墙上画着诸多仙人,殿中供奉的佛祖正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祈福少女。
陆攸宁虔诚地跪在蒲团上,再次诚信祈祷:“保佑我父亲早日康复,解开心结,愿雍也能顺利进学,早日实现心中抱负,愿我陆家一门能早日平反,恢复清誉。”
大殿上香火缭绕,陆攸宁闭上眼睛,为逝去的母亲念上一段经文。
时至今日,陆攸宁仍然忘不了当初母亲生产时的惨烈,父亲母亲恩爱,一生一世一双人,母亲的离去,带走了父亲的最后一丝精气神。
她想起当年她还是豆蔻少女时,父亲带她登上城墙,望着远方绵延的山河,告诉她:“宁儿啊,为了守护这片山河,为父愿鞠躬尽碎,死而后已。”
当时西北边境不太平,安庆侯沈英挂帅出征,虽击退了蛮夷,却魂断西北。
陆攸宁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,那人听闻父亲的噩耗,如受伤的小兽一般,弧度地在无人的角落里自我疗伤。
她没有上前安慰,远远地坐在一边陪了他一会儿。
往事已矣,如今,他们都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。
她跌入尘埃,他放逐自己。
阳光照进大殿,远处悬挂的铜铃被微风吹得叮咚作响,陆攸宁收拾好心情,起身走出了大殿。
晴云抱着行李等在门外,见她出来,迎上去道:“小姐,刚才有个小和尚过来与我说,静心斋里已经备好了茶水和吃食。”
陆攸宁点头,“如此,我们赶紧过去吧。”
静心斋在寺院最深处,那扇熟悉的木门半掩着,庭院里很静,门口一颗柳树,绿色的嫩枝随风舞动,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。
“进去吧。”她轻声说,“还有十日的经要抄。”
她脸色有些苍白,膝盖隐隐作痛,额上还有冷汗。
进屋后坐下来,褪去衣衫,发现膝盖处都已经红肿了,还有些伤痕。
晴云见状,红着眼睛出去提了桶热水回来,又打开包袱,拿了纱布和药粉过来,“小姐的膝盖上肯定伤了,用药泡一泡,我再上些药膏。”
陆攸宁安慰她:“不过是皮外伤,只是看着有些吓人,其实不要紧的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晴云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。
陆攸宁只休息了片刻,饮了些清茶,吃了几口斋菜,便净手焚香,在案前坐下。
晴云为她研墨,铺开雪白的宣纸。
“小姐今年要抄哪些经?”晴云问道。
“《金刚经》、《药师经》、《地藏经》这几部”陆攸宁提笔蘸墨,“与往年一样。”
陆攸宁悬腕抄写,笔尖触及纸面,墨迹如行云流水。
为表虔诚,抄写佛经时不可举止不端,不可左顾右盼,不可心神不属,更不能抄错一个字。
陆攸宁的字极好,娟秀中带着筋骨,是母亲亲自教导的结果。
母亲常说,女子一定要写得一手好字,字迹便是心迹。
母亲过世之后,她时不时地都要为她抄上一卷《金刚经》,不为别的,只求个心安,天长日久下来,不知不觉便熟记于心。
抄经的时光静谧而漫长,窗外日影西斜,陆攸宁才搁下笔,揉了揉酸胀的手腕。
“小姐,用些斋饭吧。”晴云端来几样素菜和一碗清粥。
陆攸宁点点头,却没什么胃口。
就这样在寺里住了几日,每日抄经祈福,陆攸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,膝盖上的伤也好了。
晴云提了茶水回来,问道:“小姐,要去提晚膳吗?”
陆攸宁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,道:“不着急,我们去后山散散。”
两人沿着山路一直前行,穿过一片竹林,拐进了一处山谷。
峻山奇石形状各异,清风徐来,吹动树叶沙沙作响,潺潺溪流流向远方,溪水清澈见底。
晴云惊呼一声:“小姐,那边有个人躺在岸上,衣裳上全都是血!”
陆攸宁道:“过去看看。”
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约么十岁的少年,身上布满了伤痕,脸色白得几近透明,嘴唇毫无血色,他静静地躺着,似乎在等待死亡。
这人生的一副好模样,雕眉玉颜,面若好女,他见到来人略微有些惊讶,应该是想不到这荒野之地竟然有人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