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姨您别慌,我带您进去讲,但这会赵梧树在隔离,至少要明天才能见。”
“隔离?”
赵母瞪大双眼,指甲无意识掐紧了路千里的手臂,力气之大叫路千里也微微一痛。
“我儿子怎么了!?”
“他前段时间一直在非洲,那边的感染病严重,梧树没跑过也被感染了,我们才把他带回来。”
路千里实话实话,他知道真话非常伤人。
赵梧树重病的联系人填写的竟然不是家人而是朋友,赵母也反应过来了,可急促的事实令她来不及伤心了,她现在只想知道赵梧树是否平安。
“梧树他感染的反应严重吗?”
赵母簌簌地流泪。
路千里不知道如何说了,如果反应轻微,赵母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件事,赵梧树一定会瞒着所有人的。
等到可以探察的时候,几人一起上楼看望赵梧树。
赵梧树还被隔离在里面,他们只能站在门外隔着一角玻璃看他,赵梧树还没有醒,眼下乌青。
赵母一看赵梧树虚弱的模样,瘦了至少十斤,她又开始流泪不止.
几个小辈只好换着安慰她。
赵父还在新加坡,文赫听赵母说,他最早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来。
同尘向来不太会安慰人,他转了个弯去找赵梧树的主治医生了。
“邓老师,赵梧树的情况怎么样?”
邓院士是这类急性传染病和呼吸系统的专家,和同尘博导的同校师弟,如果他摇头,神仙大罗也救不回来。
邓老师的表情有些严肃,同尘也不是专业的,他只能尽量通俗地和他讲。
“按理说他作为亚洲人,这种病毒很少在亚洲体质上影响如此剧烈,如果是毒株变异,那么以往的参考案例就比较少……”
“我建议患者家属做好心理准备,他现在反应太强烈了。”
邓老师表情严肃。
同尘的心向下一沉。
次日,赵父也赶回百川,他在病房前站了一个小时,一句话没有说。
同尘三人与这位古板的长辈并不相熟,并没有过多交流。
赵父起初想要把赵梧树转到京城的医院,并且态度强硬。
但当同尘神色冷淡告知他,主治医师已经是业内权威,上京只会浪费更多救命的时间,京城也未必允许一个肺部感染呼吸性疾病的患者过去。
赵父于同尘对峙了十多分钟,他才偃旗息鼓。
赵梧树是在中午醒的,只能隔着玻璃探视。
文赫离开玻璃窗口后,嘴角保持的笑容顿时消失,他走到同尘身边坐下,不安道,
“我看梧树的脸色好差。”
“他生病了而已,别害怕,医生们已经探讨出方案了。”
同尘安慰他道,同尘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,手机屏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。
他还没有拨通。
“嗯,我相信他,大树这么顽强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可当晚赵梧树就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隔着12mm的双层防爆玻璃,赵母一下瘫倒在地板上,如坠冰窟。
同尘赶来时,透明的面罩在男人枯槁的脸上勒出深深的压痕,瘦削的胸膛隆起又落下,病房里的人还活着的迹象只在绿色波形屏幕上可见。
路千里头埋在同尘颈窝里,同尘感到自己肩膀一阵濡湿。
医院顶灯的白光刺得人眼痛,同尘也有些看不清眼前了,他垂头,又打开手机屏幕,已经快没电关机了。
“梧树醒了!”
赵母隔着玻璃,忽然惊猝道。
他们快步走过去,但玻璃倏而模糊了,是医护关闭了可视玻璃。
过了一个小时,一位护士走来对他们说,
“他有话想要和同尘先生说,你们谁是?”
赵父赵母皆是一怔,同尘立刻站出来,
“我是。”
同尘换上严密的防护服,跟着护士走进去。
赵梧树鼻孔里插着管子,眼睛虚弱地半眯着,只有手还能动,他艰难地拿起笔。
“叔叔阿姨在外面,我还没有联系桐桐,需要我联系他吗?”
同尘不想叫他费太多力气,先解释一通。
赵梧树眯了眯眼,像是想对他笑一下但没能作出面部动作。
他缓缓地在板子上画了一个叉,青灰的手背摆了摆。
“我不想说丧气话。”
同尘一向自持冷静,但当他看见赵梧树的蓝紫色的甲床时,眼泪还是滚到了眼角。
同尘抬手擦了一下咸湿的泪。
“但如果叶桐以后见不到你了,他会恨自己也恨我一辈子的。”
赵梧树扯动了一下嘴角。
胶管子插在赵梧树鼻腔,一边青白的手腕上挂着针,他已经很难行动了,赵梧树强行打起精神来。
赵梧树在板子上写字,手没有力气,字也是断断续续的,如强弩之末。
——不会死他还没回来
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叶桐长到20岁的样子,还没履行幼时许下的陪伴过一辈子的承若。
同尘抹掉眼角的泪。
“好,你要是说到没做到,我就把这里的监控都拷贝出来给叶桐看。”
隔着病号服,赵梧树消瘦得肋骨清晰可见。
他努力地摆摆手。
当他呼吸时,同尘才能看出活人的迹象。
护士按铃,催促他应该离开了。
同尘走到门边,又顿住,留下一句话。
“你坚持过来了,就自己去找医院删掉,我当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在护士进来之前,同尘隔着厚厚的防护服,似乎听到了一声嗯的应答,同尘再隔着护目镜回头看,赵梧树已经倦怠地闭上眼。
医学电子仪器精密运算,绿色波线在频幕上走动。